冬日的夕阳落得早。四点半,涩谷上空已完全暗下来,像块蓝玻璃似的晶莹透亮。本来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天空也只不过奶酪片的厚度,夕阳就更难得一见了。距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我回到刚才碰头的地方——公园街缓坡拐角的广场。麻理比我先到了。色泽明快的蓝外套上配有蓬松柔软的白色长毛领,像要把尖下巴埋进纯白的云中似的,麻理将购物袋放在脚边。“一个人在这里不会被人搭讪吗?”麻理看到我,表情刷地一变,笑脸相迎。在无表情的透明面容上瞬间发生的变化,仿佛向热水里滴进了一滴墨水。这样说真对不住你,麻理是大美女嘛,相当有看头。“以为你们三人早回来了呢!太好啦,太一君最先回来。”大小姐说着递过来一个光闪闪的黑色纸袋。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忙问:“这是什么?这次不互换礼物吧?”麻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啊,偶然看到的,感觉跟太一君挺配,又赶上促销半价,就觉得不错……”麻理手擎纸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眼神郑重又有些哀怨。男人也一样长着眼睛,为什么女生的睫毛会这么长?我胡思乱想着,神情恍惚地接过纸袋。“谢谢!那什么时候我找点适合麻理的礼物做还礼。”她慌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是我自作主张买的嘛!”我掂了掂购物袋,不重。撕开薄纸,取出里面的东西,是条深蓝色的围巾。两端是整幅的英国国旗刺绣图案,上面别着大大的银别针。“太一君的圣诞礼物不是朋克的CD嘛!所以我想太一君会不会喜欢这个。我觉得,咱这小圈子到底还得靠太一君做主心骨。就算别人都慌了神儿,也总得有一个人头脑冷静吧。今年也请多关照大家。”猛地被年级里为数不多的美人这么一夸,我不禁飘飘然起来,赶紧将围巾围到脖子上。“很合适吧?”我红着脸刚要应声,见麻理脸色一变,纯情少女退场,又变回冰雪公主。这时你拍着我的肩膀说:“气氛不错嘛!床技高手太一君!可别惹女生哭鼻子哟,麻理也是我喜欢的嘛!”麻理冲你淡淡一笑,那冷冷的笑容里不含任何感情。女人真可怕。“谢谢。不过没什么不错的气氛,就是聊聊而已。”你翻弄着围巾的一端说:“不过,那些CD品味很高嘛!我也最喜欢英国朋克,不光性手枪和碰撞乐队,对the Stranglers[1]、the Damned[2]、Killing Joke[3]、Buzzcocks[4]都有兴趣。”你说的都是二十多年前鼎盛一时的英国朋克乐队,这些朋克全盛期的低科技吉他乐队最近已完全没了市场。没技术也不稳定,是只靠热情与精神获得满分的乐队。你两眼放光。“我也喜欢那种狂野奔放激情无限地活在当下的感觉,最近的流行歌曲净是唱给十来岁孩子听的,完全提不起兴趣!”麻理用似乎略带同情的表情看着你,你则一脸天真地继续说:“要是麻理也喜欢朋克的话,下次去听演唱会吧,三人一起!”公主摇摇头说:“说实话,我不太了解朋克。”你不无遗憾地说:“是吗?真可惜,以麻理的体型,绝对是完美的朋克范儿,那么一来,在整个大学里都是最最扎眼的了。”现在听来,正因为没恶意,才更加显出你的残酷。麻理微笑着对你说:“那种范儿就拜托给太一君和美丘了。”麻理藏在了冷笑后面,这下可好,谁都读不懂她的心了。冰雪公主很孤独。不消片刻,其他三人也回来了,各自怀抱战利品。其中洋次买的东西多到双肩几乎挂不过来。邦彦无可奈何地说:“这家伙不知选哪个好的时候竟然两个都买下!换成我的话,就以后再考虑,到底是有钱啊,人跟人真是不一样!”洋次放下四个尺寸最大的购物袋说:“啊,带子都勒进肩膀了。可要是今天不买的话,下次去的时候不会没了吗?难得碰见好东西,机会只有一次嘛!”直美则怀抱小纸袋,一脸心满意足。“该走了!这个时间店里人开始多了。”我们拖拖拉拉地正要动身,你像是发现了什么情况。“那边穿粉色衣服的婆婆是不是一直都在?”我向十字路口拐角望去,刚才那位老妇正蜷缩着身子倚靠在信号灯下的护栏上。邦彦说:“可真是个花哨的婆婆啊!是不是有约会?”缩肩躬背东张西望,看似心神不定却不跟任何人搭话,大体是这感觉。七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说:“她两个半小时以前就站在十字路口那儿了。”你眉头紧皱快步走向粉色毛线衫。麻理说:“要干吗?快走吧!店里很快就没座了。”那家店是涩谷少有的“文字烧[5]”店。价格低分量足,一开店马上就学生爆满。“稍等,我去跟那婆婆说句话。”我们面面相觑,只把你留这里,新年会也开不成啊。“我去看看。”说完,我向人潮中你时隐时现的小小背影追去。注释:[1]t he Stranglers:成立于1974年的一支英国乐队,拥有多首知名单曲。[2]t he Damned:成立于1976年的一支英国四人组合朋克乐队。[3] Killing Joke:成立于1978年的一支典型的英国后朋克乐队。后文的《Primitive》即为其作品之一。[4]B uzzcocks:成立于1975年的一支英国朋克摇滚乐队,中译名“嗡嗡鸡”。[5] 文字烧:一种将菜和面搅拌后烧烤吃的日本小吃。〔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