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洛特和阿维特,并排的站在山丘的顶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夕阳完全落下,黑夜慢慢降临。虽然只是一日未见,两人却一下子陌生了许多。
今夜无月。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
“要下雨了。”修洛特说到。
“嗯。明天的路不太好走。”阿维特笑了笑。
“昨天的战斗是一场大胜。”修洛特说到,“你说,回去后,国王会怎么奖励你呢?”
“和奥托米人打,哪里有什么大胜。”阿维特呵呵一笑。“再说,这一战的首功在卡萨尔决胜的袭击,然后是巴尔达的支援。我只是在山顶上观战的。”
修洛特愣了愣,然后迟疑的问道:“可是,你的坚守才是最艰巨的任务啊。而且你不准备要战功吗?”
看着少年脸上疑惑的单纯表情,阿维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修洛特,战功有什么用?”
“可以获得国王的赏赐?取得更高的职位?”修洛特想了想说。
“这些对我有什么意义呢?”阿维特反问道。
修洛特思考了一下,阿维特是国王的弟弟,不久前还掌握着王室的情报和警卫部门。在电视剧里面,这样的角色好像都要韬光养晦来着。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呢?”修洛特问道。
阿维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今天为什么会有一百多武士追随你呢?”
“他们似乎是战死者的亲属,而我昨天晚上主持了接引死者灵魂的葬礼。”修洛特谨慎的回答道。
“嗯,那你昨天有战功吗?”
“没有。”片刻的犹豫后后,修洛特还是面对了真实。
“所以,什么是权力?”阿维特继续问道。
“什么是权力。”修洛特咀嚼着这个问题。作为一个有着过去回忆的人,对于血脉,对于神权,他并不相信。
“尊贵的地位?”修洛特想到了蒂索克国王。
阿维特只是笑着不说话。
修洛特继续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不同时代的回忆。突然,一句课堂里学过的话猛地映入脑海:“权力来源于人民!”
阿维特猛地一怔,就这样定定的看了修洛特一会,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权力来自于人心。你果然拥有宿慧。”
“你说,人心是什么?”阿维特带着些认真的看着修洛特。
“让人们尊崇的行为。”修洛特想起了这个时代,祖父和国王日常的神礼,昨天为战死者举行的葬礼,还有以神为名义的祭礼。最后想起了宗周的“礼乐”。
“给人们带来利益的行为。”修洛特想起了昨天大胜时武士们的欢呼,想起了生产力的重要,想起了回忆中财富的力量。
“长期不变的习惯。”修洛特想起了历史的惯性,中美洲漫长的神权时代,延续到战国的周朝,以及千年流传的宗教。
“还有呢?”
一定还有些什么。修洛特思考着一切的记忆。人心,人心即统治,统治的合法性,合法性的来源。然而,一种莫名的力量,已经模糊了他过去的记忆,阻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
或许,时间会告诉他一切。
“我不知道。”修洛特不再挣扎,转而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阿维特。
然而,阿维特并没有继续刚才的对话,也没有突然拿起一根木棒猛敲修洛特的脑袋,问一句“你悟了吗?”。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夜空。
修洛特便也看着夜空,夜空中有无数繁星。在中美洲的夏夜里,在中世纪的篝火中,银河是如此的璀璨,天地是如此的浩渺。
千年的时光,对星空而言,不过只是一瞬。人世的兴衰,又真的能够,引动星象的变化吗?
修洛特注视着北方的紫微星,祂居于北天中央,是如此的明亮夺目,好像带着天生的威严。耳边似乎传来一句话:“掌握了人心,就掌握了这个国家。”
一阵风吹过,细雨簌簌而下,打湿了两人的羽冠。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阿维特转身,向营地走去。
一夜无话。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六月的雨季开始变得热情。绵绵的雨水让森林变得更加难行。森林中便多了一条行路,倒伏的奥托米俘虏的尸体一路延伸,直到希洛特佩克城下。而很快,草木就会把行路掩埋,连带着回归大地的生命。
墨西加武士们开始时还带着战胜的兴奋,随后就被无边的雨水和山林消磨了士气。幸而这条路并不长。很快,希洛特佩克城就在眼前。
如果后面要去攻打奥托潘,这样的路就会延长到半个多月。修洛特皱眉想着,那可真是灾难。
卡萨尔走在队伍的最前首。他今天身披正式的太阳石披风,头戴华丽展开的特制羽冠,后面是一排举着各色旗帜的旗手,再往后是立下战功的美洲虎军功贵族,押送着整整两千五百多名奥托米俘虏。
卡萨尔的一向淡然的脸上带着喜色,身旁的巴尔达也穿着正式的雄鹰贵族服装,昂首阔步,得意洋洋。
随着胜利归来的队伍押着俘虏,靠近希洛特佩克城西门。围城多日,无所事事的各邦武士们,也热情的欢呼嚎叫。
修洛特终于看到了特奥蒂瓦坎的队伍,自己的父亲正雄姿勃发,带着奥洛什和一帮熟悉的武士们过来看热闹。
近两个月来,父子终于相见。修索克大步上前,一把把修洛特勒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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