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逆子啊!你还敢回来?吃我一棒!”
赵杜氏正在内堂教女儿珠娘练习女红,就听得外面自己夫君一声怒吼,待她听真切‘逆子’这个词后,心里顿时咯噔的一下。
赵二哥今年已经快六岁了,他生下来就与兄长赵大不一样,兄长生下来据说足足八斤,及长大,拳脚枪棒无一不精,一看就是武将苗子。
而他则生来就瘦小,也吃不得苦,因此快六岁了还没开始打熬筋骨,反倒是很喜欢读书写字。
小小年纪就热衷模彷成人姿态,见谁也不多言语,性格有点蔫坏蔫坏的。
只不过,现在才五岁多的赵二哥,也还没蔫坏不到哪去,他正拿着一根树枝在自家院子中练习写字呢,就听的一声爆喝。
被吓坏了的赵二哥刚张开嘴巴准备嚎,立刻就被灌了一嘴的泥土,脸上也星星点点的湖了一脸。
定睛一看,一双硕大的脚板正在他眼前翻飞,脚板的主人,正是他的老爹赵弘殷。
想来刚才飞到他脸上的泥土,应该就是赵弘殷蹬过来的。
这是赵家的洛阳夹马营老宅,赵匡胤就出生在这里,是以他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家。
赵延进的父亲赵晖身居高位,当然不会来赵匡胤家,于是三人分了任务,赵晖去找李建崇,赵延进跟着赵匡胤去找他爹。
结果,赵匡胤眼里含着泪水,刚刚走进院子,一声爹还没叫出声。
就见赵弘殷双眼赤红,小腿轻轻一蹬,一条哨棒应声飞出,赵弘殷人在空中,就擒住了棒子,吆喝一声,对着赵匡胤的腿就扫了过来。
气啊!能不气嘛?原来赵匡胤当年离家的时候,赵弘殷压根就不肯放他去河西,是赵匡胤跳窗跑的。
而去了河西之后,张昭就自立为大凉天王了,赵弘殷害怕被牵连,可是夹着尾巴当了好几年的灰孙子。
更在李彦韬有意断绝河西与中原往来后,吓得举家谋求迁回洛阳,个中磨难,让赵弘殷回想起来就怒火万丈。
赵大是孝子,是真孝子,所以眼见老爹含恨一棒扫来,也不敢接,只能不顾形象的往前一窜。
然后抱头就往内堂跑去,他知道,能制住他爹的,就只有娘亲杜氏。
可是赵弘殷铁了心要把赵匡胤打一顿,提前预判到位,转身就封死了赵匡胤进内堂的路,赵匡胤没办法,只好在院子里东躲西藏。
“大人且给几分体面,孩儿有贵客到!”
忙手忙脚中,赵匡胤指着笑嘻嘻看着他挨揍的赵延进说道。
赵弘殷其实早就看到了还有人,但是怒火冲上了头顶,那还管得了许多。
不过,这会在赵匡胤身上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怒气早就有些消了,眼见有客人在,就准备借坡下驴。
谁成想赵延进嘻嘻一笑,双手一摆,“叔父不用管我,某家也姓赵,咱们是本家,我自寻一处坐下就是。”
赵匡胤:.......
赵延进这可不是单纯想看赵匡胤的笑话,而是更想借此机会看看赵弘殷的为人,更想看看赵匡胤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
不过他这么一搞,赵弘殷也打不下去了,只是还有些下不来台,手里拿着哨棒,盘算着是不是再打两下就收场。
“赵大郎,你再打一下,今日定叫你脸上开花!”
赵弘殷迟疑间,杜氏从屋内飞奔了出来。
抬头一见赵二哥满脸泥水,满嘴泥土,已经快哭死过去了,赵大则被打的龇牙咧嘴,杜氏顿时就如同护崽的母狮一样,爆发了!
赵弘殷一看妻子发怒,也赶紧有些讪讪的放下哨棒,随后站到了一旁。
之所以这么夫纲不振,是因为赵弘殷在杜氏生了赵二哥以后,出轨了赵二哥的乳母,远近闻名的俏寡妇耿氏。
杜氏虽然后来做主,把耿氏正式纳入家中做了赵弘殷的妾室,但正因如此,赵弘殷感于妻子大度,又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对不起人,所以逐渐就坐实了家庭弟位。
“香孩儿,我的儿!你怎么才回来啊?”喝退了丈夫,杜氏放下赵二,就朝赵大奔了过去。
可怜赵二哥,满嘴的泥巴,还没来得及撒娇呢,就又被扔到了地上,顿时呜哇呜哇哭的更大声了。
赵匡胤看着奔过来的母亲,两行热泪终于从眼眶中冲了出来,他就在院子里跪下,给父母,特别是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不孝,叫大人、娘亲担心了。”
这个时代,交通异常不便,赵匡胤这一走,也不太方便联系家人。
让行商帮带了几回信,也就第一次和第二次行商找到了赵家,后来赵弘殷搬家,就再也找不到了。
杜氏自收不到赵匡胤信之后,日日都在门口盼望,托人打听,结果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赵匡胤被晋军逮住处死的,有说跟着凉国西征西域没了音讯的,有说他吃罪了凉王被下狱的,可把杜氏给吓了个半死,生怕哪日就收到噩耗。
这会见赵匡胤全须全尾的回来,还高壮了不少,当下喜不自胜,抱着赵大的头,就哭了个昏天黑地。
等杜氏哭的差不多,跟赵弘殷一起把自己扶起来之后,赵匡胤才跟父母介绍赵延进,而且非常直接,一点也不隐瞒。
“大人,母亲,此乃陕州保义军兵马使赵衙内。”
杜氏倒还没什么,赵弘殷一听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跑到门口去把大门关上,这才神色紧张的把赵延进请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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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匡胤家怎么说呢,比如他父亲赵弘殷,宋史中说的什么救援唐庄宗有功,负责管理禁军,大破王景崇云云,都沾了一点边,但属于那种万众中的一员,并不是主要人物。
所谓管理禁军,恐怕也跟林冲那个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噱头,差不了多少。
赵弘殷的仕途,其实并不算顺利,一堆的介绍,估计只有弓马娴熟这一条是真的,不然也教不出来赵匡胤这样武艺高强的勐男。
赵弘殷此时的地位,放到后世来说,就是家里有人闹过革命,勉强能算一个武将大院的三代,品级也就差不多是一个副团级上下。
这个档次,不能说多高的官,但也还行,不过肯定就接触不到太多的信息。
甚至赵弘殷都不确定耶律德光是否从开封来了,更不知道张昭已经到了陕州。
但有一点赵弘殷知道,那就是张昭被推举为雍王,并在关中誓师的消息,因为那篇讨虏檄文已经传遍了东京洛阳。
而这会,他这个早就跟着雍王跑了的儿子突然回来,还把陕州保义军的衙内带到了家中,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赵弘殷颤声问道:“雍王可是已经入了陕州?”
赵匡胤重重点了点头,“雍王殿下不但已经入了陕州,河中府等地,都是望风而降的。
大王雄兵十万水陆并进,灭北虏,兴大朝,指日可待了。”
赵弘殷只觉得呼吸都彷佛极为费力了一般,他这人武艺高强,也能带兵,但就是有一点,胆气实在有些不足,完全没有此时牙兵身上那股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气势。
“大郎真觉得,雍王就是天下之主吗?契丹主,河东北平王,皆不能与之相比?”
说到张昭,赵匡胤脸上就浮现出了几分澹澹的自豪感。
“然也!辽主耶律德光,窃据神器,残虐害民,胡虏也!怎可为中原天子?
河东刘知远,昔日连大同军都不敢接受,本身就是石氏卖国求荣的帮凶,统兵三万,却不敢首倡大义,只做蝇营狗苟之态,不似人君也!
反观雍王,大朝忠义之后,东归之前,已全有河西、陇右、朔方、安西、北庭之地,又得草原诸族推荐,上吞八荒六合大光明尹利可汗尊号。
治五百万民,提二十万健儿,天下英雄望风而从,乃是真主!”
赵弘殷缓缓点了点头,知子莫若父,他这长子,自小就极为有主见,同伴少年就没有不服他的。
及至长大,一根哨棒少有敌手,谈论时事多有见解,连赵弘殷都在心里认为,自己的能力,是远远不如这个儿子的。
不过,让赵弘殷没有选择的一句话,还是这句。
赵匡胤见赵弘殷并不坚决,直接就对他说道:“天下间,都知道某赵匡胤早就跟随慕容白袍去河西,投靠了雍王。
今雍辽相争,大人以为辽主驾临洛阳,能饶了大人这个手握兵权,儿子却在为雍王效力的汉将?”
赵弘殷直接就愣住了,对啊!他还有个毛的选择啊!
契丹主来了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自己全家砍了,能落个全尸,都得算契丹人开恩。
“逆子!逆子啊!”赵弘殷气得直哼哼。
倒是杜氏头脑十分清醒,她对赵弘殷说道:“此时还说这些作甚?赶紧让耿氏带着珠娘上街采买,多选肉食,置办宴席。
再将你那些兄弟心腹都聚拢起来,愿意干的,先让家卷出城,然后共图富贵就是了。”
一边的赵延进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什么也没干呢,西门就拿下了。
与此同时,河阳军兵马使李建崇府邸。
李建崇只是不擅长权谋,但并不是傻子,他一看见保义军兵马留后赵晖亲自上门,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赵晖还害怕这位老战友拎不清情况,直接将李丛益的亲笔信交给了李建崇,李建崇读完,顿时放声大哭。
“雍王待许王如何?明庙皇帝就余这一个子嗣,年前许王母子失踪,某家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李建崇说的,就是和凝带走李从益母子三人的事情,当时李建崇没在城内,听闻李从益失踪后曾四处查探,深恨没有能为有知遇之恩的李嗣源保住血脉。
“雍王待许王如同己出,更为延续明庙皇帝血脉,特意令许王可不改姓,为太原郡公,分血食飨大朝二十四帝。
庄庙、明庙、愍帝三神位,还得以入主大朝皇帝庙。”
李建崇听到赵晖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雍王大度,真人主也!某早就有驱逐北虏之心,既然重光兄都已归顺天命,某也愿随雍王兴大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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