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队伍出了春明门后没多久,就来到了浐河边。
在这里,他们要改为坐船走水路,沿着浐河顺流而下,进入灞河,再走一段,进入渭河干流,到达陈家滩码头后再转入泾河,逆流而上,抵达泾阳,然后才上岸改走陆路。
这么走虽然看起来要折腾一点,但路程大部分都是水路,倒是省了很多路上住宿的麻烦。带着棺椁赶路,顾虑总是要多一些。
隋王府早已安排好船只在河边等候,车队一到就可以换船了。王府司马与丁五郎忙着指挥众人抬棺上船,崔吕二位嬷嬷一个盯着棺椁,另一个得去盯着行李搬运,连邵娘子都得看顾同行的男女仆妇们。李俪君倒是比较清闲,她只需要抱着陈氏的牌位坐在车上,等人来请了,再下车上船,其他的事不必她去管。
在车上等候期间,林四郎过来跟她打招呼。他的态度比他的小堂弟要客气许多,大概也是因为彼此不算熟。他先是谢过了李俪君在桥陵与奉先县时对林九郎的帮助,又谢了她送的防治瘴疠的方子——这是刚刚从林九郎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没有提云南太守的事,大概是因为那不合时宜,小孩子家私下聊天时的建议,不适合在这种公众场合下提起。不过他对李俪君的感激并不比林九郎少,行礼时十分郑重,还代表家族送给了李俪君一份“乔迁礼”——一处位于泾阳的小庄子,就位于泾河边上,还带着个小码头。庄子不大,也就是二百亩的面积,但都是上好的水浇田。在关中地区,这已经是十分有份量的重礼了。
李俪君有些受宠若惊:“府上不必这样客气。我当日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林四郎笑道:“四娘子言重了。两家本就是亲戚。听闻四娘子有意长居三原,家祖母便想着要送一份礼,聊表心意。四娘子不必客气。”特地把这件事定性为亲戚间的礼尚往来,不含半点谢礼的性质。
但是,谁家给亲戚送礼,会送得这么“实惠”,还是指明单给一个小辈的呢?就算林家拿李俪君在桥陵对林九郎的救助说事儿,还有林九郎曾经在隋王府花园假山下“救助”李俪君的前情在呢。
所以,这依然是一份“谢礼”。
对于这份重礼,李俪君自认为受之有愧。她并不是真心想为林家解决麻烦,反倒是有利用林国公去阻止天宝战争的嫌疑,否则又怎会建议人家堂堂国公去谋取一个云南太守的职位?
可林四郎依然十分坚持,并表示这个小庄子的过户工作,他们林家已经先一步办理妥当了,在官府上了档。就算李俪君不肯收下他送来的契书,这处产业也早就属于她。倘若她执意不收的话,他们只能把契书送到嗣隋王李玳手中,请他代女收下了。
李俪君不得不承认,林四郎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就算是她不想收下的重礼,她也不想平白便宜了父亲李玳。更何况,一旦李玳知道了这份礼物的存在,肯定要打听林家为何要送她这份礼。万一他发现她曾经跟林家人聊过些什么,天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李俪君不想节外生枝,终究还是别扭地收下了林家的礼物。
林九郎就在边上笑嘻嘻地看着,还朝李俪君眨了眨眼。李俪君严重怀疑,就是他告诉林四郎,自己跟父亲的关系不好,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说服自己收下礼物的。然而就算是这样,李俪君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冲他瞪两眼了事。
丁五郎与崔嬷嬷前来请李俪君移步上船了,林四郎便拉着堂弟林九郎告辞。临别前,他向李俪君郑重许诺:“四娘子住在三原,其实离桥陵也不远,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寻某,某必竭尽所能。”
李俪君微笑着道谢,把人送走了。
她抱着牌位上了最大的一艘船,远远看着林家兄弟骑马离去,心里有几分怅然。
林国公一家可能从此摆脱困境了,可她想要再找办法试图阻止大唐与南诏之间的战争,却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如今只能期盼张虔陀的缺席能延后战争的时间,还有那几张防治云南瘴疠的方子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好歹能减少些唐军的损失吧。
李俪君叹着气,在船舱内安放好牌位,石青便请她去内舱歇息了。看到她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二红小声问:“小娘子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方才林家两位郎君说的话么?林国公可以去领兵了,官位还挺高的,这难道不是好事?”
李俪君只能说:“对他们家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二红有些没听懂,正要再问,石青拉了她一下,又问李俪君:“小娘子,林家四郎送的那份契书……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也只能收下来了吧。”李俪君掏出契书,放在面前的方几上,“这可是一份重礼。我不能叫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阿耶。等两位嬷嬷忙完了,开船之后,你们把她们请过来,我要跟她们商量一下,要派什么人去打理这个庄子。”
二红与石青都点头应是。
这时,邵娘子进来了:“小娘子累了么?邹王府二郎君想跟你说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李俪君忙把契书收好:“方便的,我正闲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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