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完“桑基鱼塘”的法子之后,沈廷扬手头还准备了好几个备胎方案。
随着崇祯的深入追问,沈廷扬又建议:对南方丘陵较多的地带,推广红夷人近年来带到大明的新作物,扩大南方丘陵可用耕地的面积、多吸纳人口。
历史上万历年间国内就有玉米了,红薯土豆进来倒是更晚一些,但崇祯十二年也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官府大规模组织耕种,后来白白便宜了清朝。
沈树人如今更是跟郑成功联手,交代了要各种想办法引进新品种、扩大规模、优选育种。这项工作如今也有点眉目,已经稍微弄到一些良种了,具体等他回南方做地方官时再说。
只要能拿到政策,在南方丘陵、湿地这些原本不适合传统农业的地方,投入整治,绝对能挖掘出潜力,每年几万人的安置根本不算什么。
崇祯全部听完之后,终于大喜,已经是实打实地准备彻底支持沈廷扬的改革。
他冷着脸转向朱大典,训斥着问:“朱卿,你说沈卿‘管杀不管埋’,那他如今罗列的这种种‘埋法’,你觉得如何?还要继续反对不成?”
朱大典面色苍白,这些专业话题他根本听不懂,也不知道可行性。
他都六十岁了,这种思想僵化的老头儿,你跟他说技术方面的先进生产力,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他只能是不变应万变,用圣人之学来应对:“陛下,臣实在听不懂那些奇技淫巧之策,但臣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
既然这些人换个地方还是要想办法给他们找事做、还是要朝廷想办法养,那为何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臣只知道,司马公说过‘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一切号称变法可以‘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人,最后实则都是在与民争利,都是桑弘羊、王安石之流的奸佞小人。
他们用古拙淳朴之人看不懂的技巧,变着法儿折腾,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没办成,经手之人却满手油水!
奇技淫巧,难道还能让天下的总财富变多不成?能凭空变出钱来?变不出!所以不管怎么花里胡哨,就是为了中饱私囊!”
朱大典没法跟人辩论科学技术问题,只好请出自宋以来天下保守派尊奉的总精神领袖司马光,摆出“天下总财富不会变多”来硬扛。
沈树人在旁边听了,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冷笑。
不管司马光派的私德如何,政治态度对不对。这一派人最大的毛病,“不承认科学技术的进步能增加社会总财富”,那就已经错得不能再错了。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啊!
天下财富,要想着靠理工科的进步把蛋糕做大,而不是只想着用文科的方法分蛋糕。
明朝终究没法萌芽成功资本注意,跟儒家不相信财富创造、只相信财富分配,是分不开的。
沈树人内心很是感慨,也想驳斥朱大典的歪理邪说。
可惜现在是御前奏对,他只是个负责书记和草诏的翰林修撰,不是辩论的其中一方,只好先忍着。
好在不远处的崇祯,听到侧方传来一声轻微而不屑的冷哼,循声看去,便注意到了沈树人。
崇祯也很不待见朱大典这种丧气保守的论调,便没有在乎沈树人的君前失仪,公允地递话:
“沈林,你是翰林修撰,经义学问自然是不错的。你倒是评评,圣人可曾说过‘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司马光说得对不对。”
沈树人深呼吸一口,抖擞精神丝毫不给朱大典留面子:“陛下,臣以为司马光此言大谬,朱总督引用此歪理邪说,自然也是大谬!”
朱大典闻言正要大怒,崇祯却继续力挺捧哏:“哦?愿闻其详。”
沈树人不卑不亢地说:“天下财富,从古至今,都是在增长的,不然上古之时,普天之下为何只能养活数百万人?到了先秦,人口也不到两千万。
汉唐至五六千万,宋有上亿,至于我大明,因为投献、隐户,外加如今部分百姓沦于流贼控制的州府,如今不太好说。但以常理度之,超过宋是应该的。
历朝历代人口增多,难道只是靠垦荒增加田亩总数么?就算是,那我们今日的做法,也是在把原本浪费于漕运的人口,用于精耕细作、挖潜田地产出,怎么能说‘天下之财只有此数’呢?
秦用牛耕,汉用轮作,唐用曲辕犁,宋有占城稻,从此淮河以南稻作一年两季,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见工巧之进步,让一时的天下财富陡增数成都不为过。如果不承认这些,如今天下还只能如秦时、只养得活两千万人而已!”
明朝后期账面上的实际人口数是很低的,所以沈树人引用时,本朝没有具体说。
万历前期、张居正变法时核查人口,核查出来也只有七千万人,不知有多少被投献隐匿了。再往后的数据,就更不可信。
但到了清朝顺治末年,人口普查有一点二亿多。按常理度之,万历末明朝人口巅峰怎么也有接近一亿五。天启加崇祯前十几年,年因为战乱灾害,如今估计跌到一亿二。
再往后二十年,前十年里还有两次巨大战乱和灾荒叠加、农民军清军洗地,估计会再跌两三千万。后十年大致恢复和平、增长繁衍,估计再涨回来那么多,才有顺治时的普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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