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两根手指在一起一捏,这个响指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人类男孩好像被抽掉骨头了一样,软绵绵的倒在湿润的草地上,四肢弯折成了诡异的角度。
柯启尔倒抽了一口凉气。
“别用那种受气包的表情看我了。”以查对他说。
天使有天使的道德和生死观,尽管迂腐,他还是注意分寸,礼貌回避。他擅长将事情控制在他们二者的宽容范围内,柯启尔擅长在事情超出范围的时候原谅这件事。
这是长久以来的默契——他对此感觉良好,理直气壮。“他好的很。即使以你的定义来看。只是现在别让他醒,以防万一,也先别接他的骨头。”
“好的。”柯启尔小声说。
“到你了。请继续吧。”
以查对诺洛儿做了个手势,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水妖精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了出来,她左右看看,咬着嘴唇捡起断手。
“这会妨碍你吗?”以查指了指她齐腕断掉的胳膊。
“唔……当然!痛死了!”
以查弹出规则的“连接”细线。
果然,不用消耗任何的生命能量,细线自如地在诺洛儿断手和断口间穿梭,将两者缝在一块,随着一道简朴的光华流过,连伤口都消失无痕。
“真厉害。”诺洛儿悻悻地说。
她走至岩石边,似乎在等待什么。应该是孵化的时机——以查并没有看到任何时间窗口穿过这片小湖。
“要多久?”他问。
“等到天亮。三次蜕皮之后。我已经给她起好名字了!叫勒澈。”
水妖精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一种可被称为妖精的母性的东西。
“她乐意变成妖精吗?”柯启尔忧心忡忡地凑过来问。
诺洛儿不解地望着他,彷佛在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所谓吧。”以查说。
当然。这个人类小女孩多半是乐意变成水妖精的,不然她为什么在这样的紧张时刻来找诺洛儿?但没有必要给天使不能确定的宽心。
他们现在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只剩等待。
柯启尔摆弄出一片干草,让沃克在上面四肢伸展的躺着。
“她要是不乐意……”柯启尔说。
以查看了他一眼。天使可能没意识到重点——或者又是秩序之源的道德束缚了他。这并不是自主意志和世界性的大事件之间的对抗。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对抗。
“这是重新诞生。”以查好言好语道,“当她出生的时候,有人问她乐不乐意降生没有?没必要问。因为种群总要繁衍。现在发生的正是同样的事情。”
柯启尔用一种“不对劲,但我还没想到怎么反驳你”的表情看着他。
天使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话。
第一次蜕皮从微弱的剥落声开始,女孩的外皮像莲花一样绽开。
诺洛儿一直守在岩石附近,轻轻召唤一层晃动的水膜包住女孩。
“我会教她一个水妖精的全部本领。噢!我要当母亲了!”诺洛儿热情地说。
这是事实,但也是个奇怪的事实。
令以查感觉到,旁观其他物种的分娩——尽管是一种奇特的分娩——是有点不那么美妙的事情。
“还有个人类婴儿到哪儿去了?”
他起了个别的话题。那个婴儿——沃克最小的弟弟也有可能是守物之子。需要排除一下。
当然,月落之地不止有苦风村,在确定守物之子之前,其他村子附近的新生儿也都需要排除。
不过涅塞已经跟上了史索特,他想来会在那边做这件事的。
“唔……吃掉了。”诺洛儿理所当然地说。
以查望向她嘴边的气团——她说的不是假话。
“吐出来。”他想了想说。
妖精的食谱里有人类吗?守物之子能被一个妖精吃掉吗?
答桉似乎都是否。
但不排除诺洛儿来到这里之后建立了新的饮食习惯。守物之子的性质如何也要检查了才知道。
“我才不吃那种东西呢!”诺洛儿眨眨眼,“我吃……”
“我不关心你吃什么。那那个婴儿被谁吃了?”
“被勒澈。”
“谁?”
“我的女儿。”诺洛儿指了指岩石上,水膜里的女孩。“要新鲜的骨头,肉,心脏才能诞生新的妖精。我让她吃了那个婴儿。”
“我听过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一定要用她弟弟?提示:你在一片快有七百亩的森林里。”
“那个。也不一定……”
诺洛儿似乎察觉到了以查语气的变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但是这样最方便……不是吗?”
这倒没错。但以查开始感到有点本能的恶心。
身为家族制的生物,虽然没那么强烈——他能感受到血亲与众不同的重要性。如果他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话,他多半是不愿意把他/她吃掉的,尤其在另外一个压倒性存在的强逼之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期待柯启尔表达反对,并付诸行动。
不过意外的是,这一次天使显得比他宁静。
“怎么了?”柯启尔睁着茫然的金眼睛望着他,脸上挂着普通程度的悲天悯人的神色——没有更多了。
天使都是单独降生的,没有家庭可言,他感觉不会比“一头母狼吃了一只鸡才能生出小狼”更严重。柯启尔察觉到惋惜,对生命循环的残酷感到无可奈何的忧郁,不过也就仅到此为止。
“这回这家伙可很难原谅你了。”以查最终指了指草垫上的沃克,对诺洛儿阴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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