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岛顺利地在海上前行。不一会儿,暴风雨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周围阳光普照。我像站在船桥上的船长一样,在岩石堆上注视着船前进的方向。品尝着装在水果牛奶瓶里的雨水,我感觉被一种奇妙的高昂情绪包裹着,心想我怎么会在这种不知名的海域里丧命呢,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去。“您终于打起精神了啊。”达摩君说,“这精神头真棒。”可是顶盖上雕刻的“鹦鹉螺岛机关部”这名称令我感到不可思议。“鹦鹉螺岛”是我一念之间想到的名字。难道在我漂流到这座岛上之前,就已经有什么人给这座岛起名叫“鹦鹉螺岛”了吗?我正思索着,达摩君说道:“正是因为您起的名字是‘鹦鹉螺岛’,所以这座岛屿才变身成了符合这个名字的岛屿啊。也就是说是您亲手创造了这座岛屿。”“也就是说一切皆有可能?”“因为这里是魔法的海域啊。”“那么就给这座岛起名叫‘夹心面包’吧。”我举起双臂呼喊道,“夹心面包啊,掉落吧!”可是空中并没有掉下魔法夹心面包,而我却更饿了。“好像并不是一切皆有可能啊。”○太阳在高空中火辣辣地照射着,我被雨水打湿的身体也很快就干了。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前方有座小岛越来越近。那座小岛的样子就像是把镇守在乡野小镇的森林搬了过来,它突兀地漂浮在海面上。一艘搁浅的木造帆船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船头仿佛插进了森林,帆布和绳索从几根快要倒下来的桅杆上垂落下来,船尾部分也快崩塌了。可我仔细一看,发现甲板上晾晒着衣物,对面有一缕烟火升腾而起。那艘废弃的船上似乎有人居住。我走下岩石堆,拉下了把手,引擎随之熄火。鹦鹉螺岛再这样随性前行的话,也会在某个未知岛屿的浅滩上搁浅的。航行期间,大面积的沙滩被冲走了,鹦鹉螺岛整个小了一圈。我打算找废船上的居民求救,于是抱起了达摩君和石像的断臂。“喂喂,你要把这只手也带上吗?”“这是佐山的断臂啊,我可不能把恩人扔在这儿。”“原来乳齿。朋友应该带走。”仅剩的沙滩包围着繁茂生长的森林。我踩着闪闪发光的沙子让船往右边行驶,很快就撞上了那艘巨大的废船。每当海风呼啸而过,倾倒的桅杆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奇怪的是,靠近船底处有一扇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样的小门,大概是顺便把船腹上的洞当成玄关了吧。我打开门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吗?”我侧耳倾听,却没有任何回应。我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到处都是从船板的缝隙间漏下来的阳光形成的细小光柱。这里大概就是船舱吧。地板上满是沙子,天花板也压得很低,发黑的木桶和木箱拥挤地堆积在一起。我发现了台阶,走上去后周围亮了起来,我又往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的走廊走去。船舱内确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最后,我发现了厨房,偷吃了里面的罐头食品、硬面包和水。我已经饿得快昏过去了。吃完东西后,我走出了甲板,上面就像旧建筑的屋顶一样荒凉。平摊着晾在拉好的绳子上的衣物已经有些弄脏了,看来是白洗了。我穿过晾晒的衣物走近船舷,却看见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些奇特的东西——向着大海延伸出去的码头和浮在码头前方的大型养鱼槽。“那是什么啊?”我正要探出身子,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不许动”。我吓了一跳,回头发现一个老人正举着弯刀站在那儿,腰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帆布,白发从褪了色的棒球帽底下垂落。他的上半身就像沉在水里的树根一样苍白,突出的肋骨则像搓衣板似的。老人愤怒的脸色让我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于是把达摩君和石像的断臂放到脚边,举起了双手。“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我的船上干什么?”老人哼哼唧唧地说道。○为了消除老人的怒气,我费了很大劲。毕竟我擅自闯进了他居住的地方,还偷吃了罐头食品、面包和水。这一切都被老人看穿了,他就躲在暗处监视着我闯入船里之后的一举一动。我心想那你当时就应该叫住我啊,可这话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我低下头,一个劲儿地乞求他原谅我。“你叫什么名字?”“尼摩。”“尼摩啊。我叫辛巴达。”“辛巴达?”我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航海家辛巴达’。”老人的样貌和“辛巴达”完全不相像。他蹲下来,把滚落在石像背后的达摩君放在手上,然后毕恭毕敬地拿起来,从各个角度仔细地观察着。达摩君不好意思地低语了一声“干什么”。调查了一阵之后,老人问我能不能把达摩借给他。“就当作是你胡乱吃了粮食的费用吧。”我吃了一惊,抢回了达摩君。“这不行。”“你说什么?”“它是我的朋友。”眼看着老人愤怒得涨红了脸。“行了,赶紧把东西给我。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老人神情愤怒地一把抓了过来,从我手上抢走了达摩君。我也不甘示弱。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达摩君直嚷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们就像幼儿园孩子争夺玩具似的。结果老人终于放弃了,他气喘吁吁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说道:“要是这样的话,你要用劳动来支付你吃掉食物的费用。”“你要我干什么?”“别啰唆了,跟我来。”老人沿着从舷窗上垂落的绳梯爬了下来。我们下船来到沙滩上后,他走上了向着海面伸展出去的码头。码头前方漂浮着刚才从甲板上看见的养鱼槽。浅滩被浮台围得就像个大泳池。浮台一角放着一台发动机和红白两色的救生圈,被煤烟熏黑的一升桶里升起了一缕细烟。边上还摆放着几件类似旧货店商品的东西:香炉、狐狸面具、烟具盘[46]、装木雕的布袋和小达摩。“有吾辈的同类啊。”达摩君高兴地说。老人指着养鱼槽说:“你下去打捞。”“打捞……是什么?”“就是潜水。我以此为生。”老人说,“你去捡些能卖的东西上来。”打捞原本好像是指从海底把一些旧物捡上来。摆放在浮台上的旧物件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虽然上面稍微有一些伤痕或者污渍,但基本都完好地按原样保存下来了,完全想不到它们曾经沉没在海里。其中既有陶器的碎片,也有金属制的齿轮,材质和用途各不相同,整体上却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我从浮台探出身子张望海面。“我明白了,欠你的我会还清的。”“好好加油啊,年轻人。”“到时候我们就算两清了。”我脱掉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只穿一条内裤。接着我把老人递过来的篓子系在腰间,戴上潜水镜沉入温暖的海水里,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宁。我试着在浅水层潜了几次,几乎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澄澈的蓝光和静寂温柔地包裹着我。潜入深水中后,我看见了海底白色的沙地,以及不可思议的一幕——沙地上到处散落着打碎了的石像,有的是手部,有的是躯干,还有的是腿部。仿佛它们被丢弃在这儿后又下了一场雪似的,石像的碎块都半埋在沙地里,淡淡的光线穿透海面照在上面。碎块当中还有头部,它的双眼迷蒙得像在做梦,嘴角还挂着微笑。我不可能忘记这张脸。那是佐山尚一的头颅。佐山的头颅和他在炮台所在岛屿上迎来人生最后瞬间时的样子并无二致。四周被墓地般的寂静包围着。我像着了魔似的凝视着眼前的情景。○打捞这项工作比我想象得要有趣多了。“你很有前途啊。”老人越是佩服我,我就越能无数次地潜入海里。我把小篓子系在腰间,轻快地潜入海底,用手探索着沙地。我沉迷于将一件又一件的旧物件打捞上来,甚至忘记了自己没有在呼吸。“你能潜这么长时间啊。”老人吃惊地说,“该不会是海豚转世的吧?”可是这些旧物件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在海底用手探索着,白色的沙子随之扬起,沙子深处似乎有取不完的东西。这些东西几乎都没有被破坏,所以应该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漂流至此的,简直就像是天然地从海底沙地里长出来的。在我竭尽全力打捞的时候,打碎的佐山尚一石像一直沉在海底。作业间隙我看了看旁边,佐山带着微笑的脸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不停地潜水作业,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喂,差不多该上来了。”老人喊道。我爬上了浮台大口喘气,只见旁边摆满了打捞上来的旧物件。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