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琴叶从大江户线胜哄站出口跑上地面。她溜出公寓,从汐留搭了两站的车过来,在几乎没有行人的河边住宅区中移动。她第一次到这一带。接近手机地图指示的独栋房屋,她按下门铃。虽然有些年代,这栋附车库的双层独栋建筑仍十分雅致。听说须磨单身,不过以前应该拥有家庭。玄关门敞开,须磨探出头。他穿衬衫与西装裤,隔着琴叶的肩膀张望四周,似乎在观察有无其他人尾随。玲奈也常有这样的举动。「请进。」须磨邀琴叶进屋。「打扰了。」琴叶低头打招呼,踏入门口。脱鞋处只摆着一双像皮鞋的帆布鞋。玄关空间狭窄,但挑高至二楼。接近褐色的微弱照明既温暖,又冰冷。须磨锁好门,转身面对琴叶。「纱崎没一起来吗?」「她冲完澡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似乎很累。」「所以你一个人偷溜过来?这样不太妥当。」「因为我未成年吗?我好歹算是社会人士,应该有行动的自由吧。」见她流露尖锐的态度,须磨浮现困惑之色。「你要谈什么?」出门前,琴叶从宿舍打过电话,请他通报Skylinei失窃。但是,琴叶表示想直接与须磨见面。她说,抱歉突然提出请求,但我接下来要去府上拜访。琴叶注视须磨。「您不在意玲奈姐的遭遇吗?」「我把反侦探课全权交由她处理,一切等她报告。」「她差点丢掉性命。」须磨望向琴叶手边。「你从那本相簿得知那起事件吗?你学会调查的诀窍了。」「我使用全国国高中生制服资料库。如同您的教导,确实带来很大的帮助。玲奈姐就读滨松北高,一起拍照的女孩就读滨松萧山中学。最后几张没有玲奈姐的身影,只有那女孩和她的同学,而且是穿丰桥东中的制服。长得与玲奈姐颇像,是她的妹妹吧?」须磨低声嘀咕,毫无掩饰的意思:「只要在雅虎搜寻引擎输入『滨松萧山中学』和『丰桥东中』,第一个结果就是相关报导。」这么干脆的措词,就是琴叶想听到的答案。她一时说不出话,果然如此。「有一则报导写到,被害者有个大两岁的姐姐,她一直期待能再次在新体操全国大会为姐姐加油。玲奈姐三年前是高中生,时间吻合。」琴叶细声道。「纱崎咲良过世时才十五岁。」琴叶感到一股苦涩的落寞,目光自然落到相簿上。她翻开封面。有姐妹俩的照片。时节大概是冬季,枯叶在光影中飞舞。玲奈与咲良靠在一块,围着同一条围巾。从那天真的笑容,看得出咲良由衷仰慕姐姐。玲奈脸上浮现不同于现在的柔和微笑。还有年纪更小的照片,大概是小学低年级拍的。上头有父母的身影,约莫是在七夕祈愿竹前留下的纪念照。此外,有姐妹各自出示手写祈愿签的照片。咲良的祈愿签写着:希望姐姐能晋级国民体育大会,得到第一名。玲奈的字漂亮得不像个孩子,写着:希望全家人笑口常开。玲奈穿着国中制服的期间,父母不时入镜。她与母亲的感情似乎特别融洽。在夏季的海边,茂密的枝叶化为自然的遮荫,穿白洋装的玲奈紧抱着母亲。琴叶不曾见玲奈露出如此娇憨的表情。跟母亲共度的时光格外开心,玲奈无论在哪一张照片都带着笑容。照片里,姐妹俩穿泳衣在海边嬉戏奔跑,也有盖着草帽躺在沙滩睡着的模样。夜间庙会的照片中,玲奈与咲良都十分适合穿浴衣,戴着同款不同色的发饰。在神社院落内,两人面对面玩仙女棒。母亲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玲奈高中入学当天的照片,之后便不再现身,而父亲很久以前就没入镜。不过,姐妹的亲密情谊没变。在竖着「全国高级中学新体操选拔大会」立牌的门前,咲良和几个同学一起拍纪念照。她满面笑容举起手工制作的横布条,写着「姐姐加油」几个大字。玲奈站在一旁,微微垂着头,有些难为情。接着,姐妹单独在家或住处附近的照片增加,好几张都是在同一天拍下的影像。紧紧依偎到脸颊贴在一起的两人神情中,掩不住忧郁。或许是决定让咲良转学,两人依依不舍。之后,全是咲良穿丰桥东中制服的照片。从前她笑容中的快乐发自肺腑,剩下自己一个人后,表情隐约透着空虚寂寥。最后一张又与七夕有关。这次是咲良的自拍吧,只有手和祈愿签入镜。祈愿签上写着一行字:我想跟姐姐见面。这肯定是远远早于七月七日拍下的照片。咲良未能迎接那年夏天的七夕,愿望也没实现。琴叶努力着不要哭出来,但泪水仍渐渐模糊视野,愤怒的情感猛然爆发。她注视着须磨,一股作气问道:「报导提及犯案的跟踪狂雇用侦探,这是成立反侦探课的理由吗?」须磨略略垂下目光,「这是纱崎的愿望。」「因为玲奈姐不晓得其他的生活方式。社长只是在利用玲奈姐,竟然让她遭遇那种危险。」「我早明白会受到责难。」须磨痛苦呻吟般低语。「要是不让她进入公司,谁晓得她会在哪里做些什么?就读PI学校的情况也一样。即使不留在我这边,纱崎仍会自行展开行动。当时她没有知识,又没有常识,只会走上歪路。她迟早会步上成为犯罪者的命运。」「现在不是一样吗?」「没错,」须磨直视琴叶,「纱崎只剩下成为犯罪者这条路。失去妹妹后,不惜犯法的念头就在她心中萌芽,日渐增长。当初认识纱崎,她已拥有无法回头的眼神,我不能放任她不管。既然如此,让她在我身边学习与工作是最安全的道路。无论是触犯法律的方法,或这门反社会的职业技术,我都毫不保留传授给她。」琴叶一阵颤栗,「您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理解了吧?侦探事务所的实际业务尽是犯法的行为,否则无法应付加强个人资料保护法的时代。但是,我们不仅是过着违法的生活,而会为委托人付出全力,跟不肖业者不同。」「按玲奈姐的状况,总有一天会变成杀人犯。」「不会。纱崎在道场受过无数次留命不致死的私刑,技术早烙印在骨子里,非常清楚界线。在消灭盘踞业界的不肖业者这个目标上,我与纱崎利害一致。」「黑道的歪理还不是一样,说什么虽然违法但己方是正确的,对手的行为不当所以要收拾掉。」「十几岁的你还不懂吧。黑道将反社会当成存在的价值,侦探业却受到社会的需要。过当的秘密容易衍生虚伪,外遇、劈腿、贪污舞弊,不可侵犯隐私的法律规范变相保障背信弃义的行为。即使法律代表的是理想信念,但民众没成长到那样的高度,反而只会助长家庭失和与职场混乱。如果探究真相属于违法,也无可奈何。为了解决问题,必须有人弄脏双手。警方没办法介入民事案件,由我们来做。有些事在社会上虽不合法,行为本身却是正确的。」琴叶顿时说不出话。尽管这是须磨坚定的信念,她仍难以接受。经营者表态积极支持犯罪,当然不可能制止。仿佛看穿琴叶的心情,须磨继续道:「你大概在想:『是非对错不交给法律评断,而是自行决定,未免太自私。出于自身的独断,便能肆意凶残施暴,没有底线。』所以,我要告诉你并非如此,我们有能力理性区分善恶。无法靠自己下判断就完蛋了。」「社长的地位凌驾于法律吗?那么,这家公司不就等于信奉社长的宗教团体?社长不过是将玲奈姐洗脑成信徒。」须磨叹气。「拿高中公民课学到的知识来套用,或许就会得到这种答案。但是,你想偏了。无论纱崎或我,只是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对我们来说,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我不会勉强你理解。」混沌的思绪与情感汹涌而至,琴叶问:「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无法理解就该辞职离开公司吗?」沉默片刻,须磨回答:「这是你的自由。」厌恶与悲伤在心底缠绕成一团,琴叶待不下去,面向门恨恨抛下一句:「玲奈姐真可怜。」闻言,须磨低语:「纱崎说过同样的话,她觉得你很可怜。」琴叶冷不防停下脚步,转向须磨。须磨的面容带有父亲那个世代特有的威严,但语气依旧沉稳。「若要让纱崎敞开心扉,需要安排同部门的伙伴。可是,处理完新丸子的骚动回来后,纱崎向我强烈抗议,怪我不该让你进入公司,指派你担任反侦探课助手是个错误,这样你很可怜。不曾大声说话的纱崎狠狠责备我。」是他们在社长室待了很久的那一天吗?原来须磨不是在责骂玲奈。「玲奈姐希望我辞职吧?」琴叶沮丧地细声问。「不,」须磨摇头,「她只说避免派你到现场,要求让你做文书工作,薪水照付。她不想害你遇到危险。」「可是……昨晚她找我去中华街……」琴叶一脸掩不住困惑。「她认为阿比留的礼物放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