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谜亭论处 无礼之徒重出江湖事件

                “——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杀人犯吧?”我孙子铃江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危险的话来,佑辅震惊了。就连和她一起一边听佑辅讲话一边频频反应、异常愤慨的稻叶嘉彦也顿时“哈?”地怪叫一声,惊得目瞪口呆。“杀……”佑辅和稻叶对视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杀人犯?”“一个态度强硬、有点像半吊子黑社会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花哨大妈对吧?”“嗯。小原是这么描述的。”“然后故意在电车里大声吐槽,喋喋不休地把安槻和安槻人贬得一钱不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谁大清早就喝醉了呢。”“对。据说本地人听得都快怒发冲冠了。当然了,我孙子老师您也知道,小原虽然平时容易得意忘形,但还是个挺好强的姑娘。连她自己都说如果再晚一分钟下车的话,她一定早和那人吵起来了吧。”“没搭理就对了。那种人就是故意那么说,正摩拳擦掌地等着有人反驳他呢。想吵架想得不得了。”“是啊。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照小原的话来看,那人态度挑衅,很是没品。”“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实在无法对他的挑衅熟视无睹,上前警告,结果两人争吵起来,最后那人被杀害。”没等佑辅和稻叶两人再次对视,铃江便用异常急促的口吻继续说道,“也不知什么缘由……那个被杀的人其实就是田之内老师的儿子。”“不……”稻叶刚惊叫了一半义咽了回去,一只手娘里娘气地捂着惊得合不拢的嘴,另一只手搭在胳膊上。佑辅则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1三月第一个周一。佑辅第一次听说“中年男人和花哨大妈”,正是在高一A班现代语文课堂上。这里是位于安槻市中心的私立丘阳女子学园,本周后半周开始期末考试。考试范围授课和复习都已全部结束,不用再赶课程进度。佑辅本打算一边读读教室书架上供学生借阅的口袋书,一边优哉游哉地监督学生们上自习。可刚一进教室,班长小原理穗就“老师老师”地叫着冲上前来,那气势简直像要揪住自己前襟似的。“怎……”佑辅上身后仰避开了小原的冲击力,后脑勺却不小心撞在教室推拉门的门框上,“啊,好疼……怎、怎么了?”“今天是自习对吧?”“欸?啊啊,是这么打算——”“不上课对吧。那就把这个时间给我吧。”“啊?怎——”佑辅都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儿,理穗就一副已经取得老师同意的架势,大模大样地站上讲台,用手掌啪啪啪地拍着黑板,大声喊道:“大家听着!快点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听我说,一起分享这份无处安放的愤怒吧!”“你发的哪门子火啊,小原。”尽管大家都在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中回到了座位上,但四处还是传来“还没吃早饭呢”的慵懒声音。“早饭又不打紧。喂,同样身为安槻市民,你们就不愤怒吗!我昨晚可是哭着睡着的,实在太不甘心了。”“理穗,”副班长笛吹久美子提醒道,“不是不让你演讲,但总该先起立给老师行礼吧——”“起立。”理穗把佑辅赶到角落里,站在讲台上喊着口令,俨然一副老师模样,“行礼!就座!”可能是在这所过分重视大和抚子式礼仪的中学待了将近四年的条件反射吧,虽然老师这一关键人物还在门口呆站着,全班将近五十名学生已经跟着口令恭恭敬敬地起立、敬礼、落座。佑辅叹了口气,把讲台让给理穗,自己像个学生似的坐在她的位置上。经验告诉他,一旦这个学生鲁莽失控起来,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理穗有话想说却不让她说的话,整个事情就一点都进行不下去。“事情发生在昨天,”理穗下颚上扬环视了教室一周,像在半空中画了个圆似的,“我准备坐电车去邮局。”“昨天可是周日啊。”有人打岔道。“我去的是车站附近的中央邮局。”“欸,特意跑那儿寄什么去了?”“星期天哎——肯定有什么特别原因。”“啊,该不会是写给哪个男生的信吧?”“天啊——小原写给男生?”“哇哈哈哈哈,太恐怖了。”“是真的吗,理穗?真去寄情书了吗?”“好烦哪,你们。不是我的邮件,是去跑腿了啦,跑腿。我妈打发我去的——”“跑腿?你去跑腿?”“这才是真正的恐怖。”“因为我妈说会给我零花钱的。哎呀,这都不重要。总之,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上午九点左右,我准备坐开往JR安槻站的有轨电车,就抱着母亲的邮件意志坚定地在电车站等。然后——”据理穗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也就是周日,早上九点不到,她想坐开往JR安槻站的有轨电车,就在市中心街附近的电车站等车。小原站得离乘车口最近,还有几位老人排在她后边。平时坐有轨电车的多是小学生,可一到周末,没有私家车的独居老人就成了乘车主流。随着市内近几年的重新开发,再加上该站可以通往JR线,交通便利,所以附近陆续新建起不少以游客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商务酒店。建设大潮热火朝天的场面仿佛在强行要求当地老人日常要“分居而栖”。电车终于来了。理穗正要上车,却突然被人推到一旁。一名中年男性从身后挤上前来,嘴里说着:“不要慢慢吞吞、慢慢吞吞的。”又蛮横地冲司机大喊道,“这车去车站吗?”便第一个上了车。男人一副棒球帽加墨镜的打扮,还有一个女人若无其事地紧随其后。(据理穗说)女人一头乱糟糟的茶色头发像个鸟窝,身穿豹纹紧身裤加廉价皮革外套,简直就是一个花哨大妈。两人乍看上去有点像黑社会夫妇。“不过,现在想来,觉得说他像黑社会很蹩脚,”理穗如是说,“就好比明明是个除了老婆孩子一无所有的穷职员,却硬在夜总会吹嘘自己是总经理、惹人嫌弃的土包子大叔。女伴也超低级,不知是原配还是夜总会哄来的孽缘小三,心满意足地挎着路易威登的便宜货包包。”单单这样的话,就只是一对毫无常识、旁若无人之徒招人嫌的故事而已,倒也很常见。但事情还有下文。那名中年男子上丁车后也毫不顾忌司机和其他乘客的存在,一直高声嚷个不停。“安槻人怎么都这么慢慢吞吞、慢慢吞吞的,白痴吗。麻溜上车啊,麻溜的。喝了酒打起架来倒是挺快,啧。安槻这个鬼地方,安槻这个鬼地方,每次来都没什么好印象,治安也乱得很哪。”到JR线安槻站之前,男子一直用这种语调一个人嚷嚷了五分钟左右。简而言之,他认为安槻人明明“慢慢吞吞的”,“喝了酒打起架来倒是挺快”,还补了一句“愣头青们就知道打架,治安才这么乱”,甚至以邻县县厅所在地为例,感慨万千地说了“还是M市好,又安静”之类的话。之后他不知翻来覆去嚷嚷了多少遍“慢慢吞吞”“就知道打架”这两句话,没完没了地叫嚣着自己到底有多讨厌安槻和安槻人。电车进站停靠时,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可以响彻整个车厢。电车发动时,他便以不亚于电车噪声的音量自暴自弃似的大嚷大骂。“这种鬼地方,根本就不配我们这种T市出生的人。”他口中的T市是M市所在县的邻县县厅所在地。①他这么做摆明了是向其他乘客,也就是向当地人挑衅,一看就是早盘算好了只要有人上前警告或是抱怨就跟对方大干一架。①文中的安槻市以高知县高知市为原型,所以M市应为爱媛县松山市,T市应为德岛县德岛市。“总觉得,”理穗的描述令人身临其境,就连本不打算插手的佑辅也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插话道,“这大叔是不是在安槻遇到什么很不愉快的事了?”“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是吧。说起来,他还抱怨过就连安槻的旅游车导游都是垃圾之类的。”“这么说他们是游客喽,两人都挎着包。所以现在是外县游客即将返程之际过河拆桥,拿安槻普通市民撒气喽?”“拆不拆桥我不清楚,但这也太过分了吧?”“从他说话的口吻来看——”就连平日一向冷静、从不参与这种讨论的笛吹久美子都罕见地边歪头思考边插话,仿佛是自己被痛骂了一顿似的,“会不会是前一天晚上出去喝酒,跟当地人打了一架啊?”“嗯,很有可能。”总为她那超乎高中生的成熟美貌所征服的佑辅下意识地转身面向久美子,“从愣头青扰乱治安这一说法来看,可能是在酒桌上和当地年轻人起了冲突,或者可能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所以才如此愤怒不已。可这么做也未免太不成熟了吧。小原,那人的太太,虽然还不知道是否真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伴就什么都没说吗?就没有劝劝那位大叔谨言慎行之类的吗?”“完——全没有。非但没有劝他,还时不时地帮腔赞同呢。”“不会吧!”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