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薰眼的线香味传来。六月才刚过一个星期而已,这应该是那样东西的味道吧。我停下走向校舍的脚,抬起低垂的头。正面是校舍出入口,右手边是体育馆,左手边是自行车停车场。强烈的味道是从停车场传来的。我好奇之下前往一探,看见了一个熟面孔的职员。年纪比我大了一轮的他站在停车场里仰望天空,气味的来源就放在他的身旁。专用陶器的内侧冒出了淡淡的烟与香味。我走上前去,向他攀谈。「你好。点蚊香啊?」「啊,坂口老师,你好。嗯,是啊!」我们互相打了个简单的招呼。这里是高中,我是老师,在课堂空档出来走动。「已经有蚊子了吗?现在才六月耶!」「啊,不,不是因为有蚊虫。」「不然你在做什么?」为何六月初就在停车场角落点蚊香?「我是在确认有没有受潮。这些蚊香一直放在学校仓库里,好像很旧了,学校打算处理掉,可是,你不觉得直接丢掉很浪费吗?量这么多。你看看这个纸箱。」他掀开脚边的纸箱盖子,里头装满了漩涡状的蚊香。「这些全是没用过的?」「是啊!所以我才在想,要是还能用,就拿来用一用。如果学校不要了,就分给教职员带回家用。如何?坂口老师要不要也带一些回家?」「……不用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我抓了抓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真可惜,不过也没办法。从前我身边也有闻不惯这种味道的人。哎,现在不是有不用点火的电蚊香,甚至还有不用插电的喷雾式蚊香吗?这类蚊香不会散发强烈的味道,任何人都可以使用。时代越来越进步了。」「嗯,是啊。」「好了,确认没受潮就可以熄掉了。闻着这种味道,给人一种怀念的感觉。」说着,他开始收拾蚊香。我看着他收拾完毕之后,便前往下一堂课的教室。怀念的感觉。他刚才仰望着晴空,大概就是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我懂他的心情。闻到这种味道,我也会想起往事,不是想从记忆之中抹除的往事,而是不能遗忘的往事。不过,一想起那件事,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所以我不愿回想。进入校舍,来到走廊上,我决定思考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最近占据我脑海的,是上个月底遇上的怪奇现象。那一天的白天,我去旧校舍的空教室办事,却把重要的钥匙落在那儿,入夜以后才察觉,只好去旧校舍找。钥匙很快就找到了,可是我却目睹了奇妙的光景。一面发出喀喀怪声,一面翻转地板的神秘存在。它就潜藏在三楼走廊的地板底下,伸出显然异于人类的长臂,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将地板翻了面,最后还用闪耀着黄色光芒的眼睛瞪着我。当时,我感受到生命危险,冷汗直流,混乱之中,又把钥匙给弄丢了,但我不愿意回到夜间的旧校舍,便暂且回家,等到天亮了以后才前往旧校舍捡回钥匙。倘若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我还可以把这段插曲当成是睡迷糊时作的梦,或是疲劳之下产生的幻觉。问题是,我事先已经从某人的口中听过潜藏在地板底下翻转地板的「那个」。那个人就是名叫祭火小夜的学生。听她提起「那个」以后,我就遇上了同样的东西。虽然不合常理,不过既然有人知道,而我也亲眼目睹了,就无法视而不见,抛诸脑后。那到底是什么?光靠我的知识,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吧。任凭我如何好奇、如何烦恼,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想弄个明白,只能直接询问知情的人。不过,我一直没有机会询问祭火小夜。我没有接她班上的课,在学校里没有交集,虽然偶尔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但通常有旁人在。说来算是我的偏见,这种近乎鬼故事的话题还是选在不会被人听见的场合谈论比较好。再说,教师畅谈鬼故事的模样要是被人看见,搞不好会招来部分学生的蔑视。所以我只能独自胡思乱想,并嘲笑自己的无谓之举。我该不会就这样烦恼一辈子吧……这么想是不是太夸张了?我链接婚的对象都还没有着落,却已经想像起自己老了以后对孙子讲述这段陈年旧事的模样,不禁暗自苦笑。就在我一如往常地低头走在走廊上,并以基本所需的频率确认前方,以免造成他人困扰时,偶然与一个学生错身而过。「呃,你……祭火小夜同学!」情急之下,我叫住了对方。那个学生当场停下了脚步。抱着教科书和笔记本走路的她正是祭火小夜,大概是要前往科任教室上课吧,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个。机会突然来临了。「什、什么事?」「不,突然叫住你,很抱歉。我有事想问你。」我先为了突然叫住她而道歉。老师主动叫住自己,确实是令人紧张的状况。「有事想问我?」「你还记得吗?两个星期前的期中考最后一天,我们一起搬桌子。」「哦,您是帮石山老师搬桌子的老师。」「石山?」听了这个陌生的名字,我不禁歪头纳闷。学校里有这个老师吗?我当时搬桌子,是因为……咦?是因为什么理由?不知何故,我想不起来。好像是有人拜托我的,但这部分的记忆却付之阙如。该不会是健忘症吧,我还不到三十岁,就开始老化了吗?「啊……不,抱歉,对喔。是我搞错了,请别放在心上。」「唔?这样啊。」虽然我有些难以释怀,却开始犯头疼,头昏脑胀,便照着她所说的,不放在心上了。平时就算熬夜想事情,顶多是睡眠不足而已,现在这种状况可说是相当罕见。「所以您是要问什么事?」「对对对,你上次说的把地板翻面的『那个』到底是什么?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之前我真的遇到了『那个』,吓了我一大跳。不是开玩笑的,当真是捏了一把冷汗。」我问起先前的事。妖魔、鬼怪、怪物——对于未知的存在,称呼方法有很多种,「那个」是这类存在吗?又或是我不知道的事物?老实说,我不太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不过能否轻易接受是一回事,既然已经亲眼目睹,就不能一味否定。如果它的真面目是某种新品种的动物,或许我勉强可以接受。「这么一提,我跟老师说过这件事。」她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似的,一个劲儿地点头。对于我遇上了「那个」,她似乎并不惊讶。「你对这类东西有研究吗?」如果有,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我很感兴趣。「这个嘛——」「小夜,对不起,我来晚了。教科书找到了。」她正要回答,却被打断了。不知何时之间,有人来了。跑上前来的女学生似乎是祭火的朋友,态度亲昵地对她说话。「对不起,老师,快开始上课了。」经那个学生一说,我看了手表一眼,下课时间所剩不多了。「嗯……是啊,要是迟到可就不好了。」「小夜,走吧!」「失陪了。」她们离去前,祭火小夜以外的女学生用讶异的目光看着我。或许她听见我们说话了。如果这是祭火对朋友避而不提的话题,那我可就过意不去了。之后,课堂结束,放学时间到了。我完成例行工作之后,决定在回家前先去药局一趟。身体不太舒服,好像发烧了。白天的头痛似乎是感冒引起的。我买了内服药之后,便回到了家中。我住的是对单人生活来说房间绰绰有余的公寓。这里是乡下地方,房租很便宜,离工作地点也不远,除了附近只有超市和药局,必须开车才能去其他商店这一点以外,我没有任何不满。备完明天的课以后,我吃了药,提早上床就寝。隔天早上起床时的感觉糟透了。我睡出了一身汗,衣服变得湿答答的,而且脑袋还是一样隐隐作痛。非但如此,我还作了一个恶梦,大概是因为闻到了蚊香的味道吧。我爬出床铺,前往客厅,确认墙上的日历。不知不觉间,她过世至今已经过了三年半。我所说的她,即是曾经交往过的女性,东田里美。里美和我是在大学时代开始交往的。我们就读的大学不同,科系也不同,只有部分兴趣相同。初次见到她,是在电影院里。那一天,我喜欢的导演新作刚上映,我在首映日就前往电影院观赏。那部电影上映前的评价并不好,邀朋友一起去,大家都面有难色,纷纷拒绝,因此我选择独自观赏。空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从邻座数过去的第五个座位上坐着一位年龄与我相仿的女性。她也是独自前来的。隔了几天,我再度前往电影院,这次是为了没有大肆宣传,邀朋友一起去,大家都一脸没有听过的电影。当然,是在首映日独自前往观赏。电影院内依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