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山河远阔，无一不是你
张憧憬举目皆是雷霆，雷云压根不着边际，雷池辗转已达六千里，依然在蓄势蔓延。
那一尾尾雷龙传说在雷云之间，声势浩大，景色蔚为壮观。
湖心亭躺着的楚狂人深深叹了口气。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回想自己在进入秘境后破入天师境的情景，雷云不过五千里，雷池更是只有八百里，估计参与此次仙班大点的人中都没有几个知道他渡的样子吧。
当然了，那些差点见到他渡劫的，要么是被淘汰了，要么是姓陈的，直接给爆了神魂。
再看看老张，这声势，这情景，恐怕也只有他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师尊青衫剑仙可以与之比拟。
没多久，当聚集雷池超过八千里之后。
楚狂人剩下的就只是苦笑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后世还不好说，但往前细数几百年几千年，乃至于史册中的几万年，也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楚狂人由衷想说：“憧憬，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朋友好不好？不要问为什么，因为谁和你做敌人，谁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湖心亭之上，张憧憬依然盘膝而坐，雷劫尚未降下，并无多少一场，倒是眉心之处，不断有东西在生长，就像是有种子在生根发芽，而且生长十分迅速。
终于，张憧憬于眉心处感觉到一种嫩芽破土而出的感觉。
这一刻，张憧憬忽然双目紧闭，不睁眼，却有种怔怔出神之感。
秘境山河，绵延无尽，却一一落在张憧憬眼中。
视线之中，看到了断头崖和牧牛峰云霄之上出招拆招的灰袍修士和王雪梅。
也正是此时，酣战中的王雪梅和灰袍修士忽然同时停下动作，一同望向某个相同的方向，似乎是在看着某个人，眼中却又无人。
王雪梅露出极为欣慰的笑容后，又忽然感慨。
只可惜齐夏草不修仙，否者张憧憬这般人杰，又何尝不是托付终身的上佳人选。
哪怕是他在俗世中有爱人，也无妨，反正凡人匆匆数十载，数十载之后，又该是另一番青春了。
王雪梅十分为齐夏草叹息，因为她是凡人，所以不能和张憧憬有太多个瓜葛，也没有那漫长的寿命等张憧憬辞旧迎新，所以只能把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种子连根拔起。
数十年之后，无论是张憧憬喜欢的那位文艺女神也好，齐夏草也罢，终将是一抔黄土。
王雪梅深吸一口气，收敛神色，舞剑而起。
对面灰袍修士也收回眺望的目光，不同于王雪梅的欣慰和感慨，灰袍修士这才觉得仙班大点愈发有趣了。
他使出一剑，剑气可摧一城。
王雪梅微微皱眉道：“区区陈家客卿，连摧城剑都学了，你究竟是何人？”
那灰袍修士笑声朗朗，是出自真心的开怀大笑。
他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只是接下来愈发的剑气如虹。
王雪梅战意一再被激发，玉真步玄妙莫测，游走在纵横剑气之间依然游刃有余，只见她掐诀舞剑，心中默道：“御剑真诀第一式。”
然后手中法剑身化万千，层层排开。
王雪梅心神系剑，手掌轻轻一拍，万千法剑排山倒海。
摧城剑气与之厮杀片刻，结果是彼此消散，然后俩人各自倒退一百里。
灰袍修士猛地一踩，脚下云层散开，然后他负剑在后，掌面向前，掌罡宛如高山。
灰袍修士推山而行。
一百里之后的王雪梅，心神平静。
“御剑真诀第二式。”
之前是法剑身化万千，这一式则是万千法剑合一最终凝聚成一柄百尺巨剑。
只见王雪梅轻轻一拍，巨剑便化作一条长虹贯穿而去。
————张憧憬心神视线跨过牧牛峰和断头崖一百里，沿着无尽长河无限蔓延。
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秋风扫落叶，白雪茫茫，尽收眼底。
最终在依然望不到边际的无尽长河一侧便看到了一道坐在河边的身影。
她体态丰盈，举止端庄，手中捧起一本书，正在研读。
张憧憬的心神视线忍不住停了下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便是此景。
“徐嘉骏！？”
那捧书女子蓦然回首，眼中充满了期待。
然后她有低下头，自嘲一笑，似乎是在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该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但是他很快又听到一道声音。
那声音很熟悉，他说：“真的是你？”
听清声音后，女子终于崩溃了，她疯了一般站起来，左右寻找。
“你在哪儿？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湖心亭这边。
张憧憬也是猛地心神一震，然后迅速踩着龙马飞向那无尽长河。
终于，他赶到了那一侧河边，也见到了那道身影。
他忽然泪眼婆娑。
五年了，离开庆市五年了，你还好吗？
而她似乎没有看见他，依然在四处张望。
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抚摸她的身影，像是一团空气，不，连空气都算不上，因为压根什么都没抓着。
不但碰不到她，反而令她的身影像灵光一般散开了。
他收回手后，她又缓缓凝聚。
是梦吗？
“徐嘉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张憧憬大声喊道。
“能，憧憬，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女子同样大喊道。
“是我。”
“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身边。”
“骗子，我都没看见你，你说好要陪我白头到老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对不起。”
“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你不明白吗？”
“可是我除了对不起，什么解释不了。”
“我不要你解释，你出来，你站在我面前。”
女子疯魔了一般。
“我……”
张憧憬突然没声了。
他又一次师徒想要摸到她的脸颊，结局依然是消散，又凝聚。
原来是幻觉啊！
张憧憬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自嘲般笑了笑。
是啊，不是幻觉，又是什么？
难不成真还奢望那段只有几个月的感情能被一个花季少女珍惜珍藏好几年不成。
在这个时代，别说五年，便是消失了一个月，回来都是物是人非了。
张憧憬渐渐开始明白，眼前所看见的徐嘉骏应该是心念导致，并不是真实的她，而且真实的她也不可能隔着遥遥万里出现在牛头山秘境。
用一句更加专业的修士话语来说，这是心魔。
可即便如此，张憧憬依然不愿意打破心魔。
他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刚才她坐过的那块石头旁边。
然后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再也没有得到回音，最后也坐了下来。
无尽长河缓缓流淌，看不到来头，看不见尽头，就像是修士的一生，谁也不会清楚自己这一世是第几世，往后还会有多少世。
长河永无止境地流淌，修士也永无止境的修行。
张憧憬静静望着她的侧脸，她看起来很真实，眼角微红微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她手中正在翻阅着的书是《诗经》，其下还有一本《楚辞》。
她始终盯着《诗经》中的那一页。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然后过了许久，她才合上《诗经》，又翻开《楚辞》，没有翻找目录，只是那么随手一翻，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便翻到了那首《越人歌》。
她盯着书，陷入了沉思。
张憧憬盯着她，也陷入了沉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两个人，两份沉思，这样静静坐在在无尽长河边上，微风习习，吹得她青丝悠扬。
她捋了捋青丝，然后把头埋进书里片刻。
等她再抬起头时，张憧憬分明看到书上有一片湿润的地方。
被她哭过的地方竟然是那么的真实。
他不禁看呆了，忍不住又一次伸手想去帮她勾勾眼角泪光，可是换来的依然是她的身影又一次消散。
他又一次自嘲。
张憧憬啊张憧憬，明明知道是假的，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尝试？
她是你的心魔，你必须除掉她。
沉默，无尽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憧憬终于站起身，轻轻把手捧在她的脸颊边缘，却又不敢触碰，因为哪怕只有一点点，身影就又散了。
张憧憬猛地收回手，转身，再不回头。
一跃又回到了湖心亭。
“你去哪儿了？”楚狂人躺着都还在担忧。
张憧憬抿嘴一笑，“去见了一下心魔，现在心情好多了。”
“心……心魔？你去见了心魔？”楚狂人难以置信道。
张憧憬不可置否点了点头。
“那你把心魔除掉了没？”楚狂人问道。
张憧憬淡淡笑道：“我除她干嘛，见到她，我心情挺好的。”
“可是你不除心魔怎么渡劫？”楚狂人叹息道。
“心魔是心魔，天师劫是天师劫，兴许心魔会是我以后的劫，但绝不会是我天师境的劫，至于以后，去他娘的以后，老子高兴就成。”张憧憬洒然一笑，然后猛地抬头。
天空雷云三万三千里，雷云一万里，已然超过青衫剑仙。
张憧憬一跃上湖心亭，双手一张，无数雷劫宛如瀑布倾泻。
眉心天眼，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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