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
做错事可,桃子感到深深地恐惧。过了上元节,天气就开始暖和了,可是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桃子丝毫没有感到温暖。因为自己好像办错事了——他就是办错事了!还错的离谱,后果严重。没准明天就要天崩地陷,世界末日了。上天啊,谁来救救我啊!
桃子难看的脸色叫进来汇报工作的官员们吓一跳,莫非是吐蕃打过来了?不对啊,自从太子殿下灭了南诏,吐蕃再也不敢对大唐存觊觎之心了,前几天好派使臣过来说什么和亲的事情。结果被太子给回绝了。吐蕃使臣十分颓丧,大概是担心大唐会改变以往和亲政策,要派兵攻打他们。因此吐蕃先下手为强?可是使臣还没走呢?
那么是西域有人作乱了?也不对啊?或者是太子新政遇见了阻碍了?这些臣子们忙着揣测桃子心情不好的原因,却唯独忘记了后宫,后宫才是桃子发愁的真正原因啊。桃子整理下心情,和这些臣子们开始处理政务了。
很快政务商定下来,桃子清了清嗓子,对着房琯等人说:“我要去洛阳。”话音未落,房琯立刻反对:“没有什么要紧的政务,圣人也并未召见太子。太子贸然离开长安,会引起无数的猜忌。还有就是圣人叫太子留在长安监国,太子不应该擅自离开。”
我哪里顾得上这些啊!桃子一脸想哭的表情,但是家丑不能外扬:“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在阿爷身边游戏,醒来只觉得心情低落。我很想念父母,想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自己都是儿孙在侧,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说着桃子做出来一副你们还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满地打滚,哭给你们看的架势来。
这个——在场的人都满头黑线。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可不是什么任性小孩子,他的心机手段和年纪不成正比,就是一般的官场老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太子殿下从来是不走寻常路,要是桃子一意孤行,拿着太子地位和监国的权威逼着他们同意自己去洛阳,这些官员们自然会拼命劝谏的。但是太子竟然拿出来三岁孩子的拿手好戏——人家只是想念爷娘,你们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不近人情呢
还真是不好说什么了!房琯不死心,还要劝谏。谁知尚书郎崔圆抢先一步:“殿下一片仁孝之心实在叫人感动。不过殿下身份尊贵不宜轻易走动,若是没有什么名头贸然去了洛阳,会引起不少的猜忌,不利于稳定。不如找个合适的题目。殿下上一年冬天的时候,下令叫整修水渠。眼看着开春了,正好可以出去看看各地整修水利的情况!”
嗯,有前途!桃子立刻坐直身体,一脸笑容:“我还一直惦记着呢,水利是农业命脉,农业是国家的根本。你们诸位说呢?”
我们还说什么啊,话都叫你说了!大家只能一起表示,太子说的对极了,就按着你说的办!
从东宫出来,房琯一脸不满的看着崔圆,这个人太狡诈了!崔圆似乎看出来房琯的心思,也没说什么,抱着不少的公文干自己的去了。回到宰相府第,房琯不少幕僚们迎上来,看着房琯脸色不好,都问起来原因。
等着听完房琯诉苦,其中一个幕僚刘秩笑着说:“这个缘故我知道,最近宫中有一件大事,想来太子要去洛阳面见圣人是和这个有关的。但是却不能公开,只能找个借口罢了!最近宫中发生一件大事,难道右相不知道吗?”
房琯哼一声:“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而且关乎着天子声誉,你们不要随便妄言。”
“这可不是捕风捉影,看太子的反应应该是真的了。那个梨园中新来的歌姬身份应该不凡。”李秩一说,在场的人都认真思索起来,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了。
洛阳的上元节热闹非凡,长安更是歌舞升平。因为圣人不在长安,因此今年的上元节就比以往少了些官方的热闹,而是多了不少人间烟火气。太子下令,上元节前后五天彻底放开宵禁,整个长安的人可以彻夜狂欢。还有就是除了东市和西市,整条朱雀大街和长安其他大街上都装饰起来,划出地方,可以摆摊。例如朱雀大街上全是各种表演,既有平康坊头牌舞姬和歌姬的献艺,也有百姓们跳傀儡戏,更有些说书先生们,连着五天说书。
有的大街上则是长安所有饭馆酒肆摊位,大家可以在这里品尝美食。有些则是一条街都是各色的锦缎布料,有些则是各种舶来品,海外的奇珍异宝,西域工匠的巧思。
反正整个长安城顿时变得五光十色,大家过节的热情前所未有!
到了上元节这天,桃子从丹凤门上回来,就有点闷闷的,卢文姝见着丈夫似乎有心事的样子,笑着说:“想来今天是万家团圆的日子,郎君也想念圣人和娘子了?”
“唉,我以前只盼着能摆脱他们,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能随便。谁知他们真的撒手不管了,我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我费心办上元节,可惜阿娘却不在身边不能见到。”桃子闷闷的哼一声,不说话了。
“不如郎君出去走走,等着见到阿娘的时候把长安今天晚上的热闹繁华说给阿娘听啊!也算是郎君辛苦没白费。”卢文姝很体贴的叫桃子出去转转。
沿着朱雀大街下去,桃子有些兴趣缺缺,往年肯定和阿娘在逛街呢!当初说好了,一起逛灯市的——一阵歌声打断了桃子的思绪。今天是上元节,一路上演的都是些欢快的歌舞。唯独这个歌姬,唱的是李白清平乐禁闱秋夜,说的是宫中的女子,谁秋天的夜晚孤独的心态。
“禁闱秋夜,月探金窗罅。玉帐鸳鸯喷兰麝,时落银灯香灺。女伴莫话孤眠,六宫罗绮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衷谁教在谁边?”且不说唱歌的人技巧如何,这歌声很有感染力,站在哪里听歌的人也都安静得很,大家都被带入了浅浅的惆怅中了。桃子嗤笑一声,这个李白肯定是在借着诗词来抒发什么的怀才不遇了,结果这些俗人们还当真了。阿爷心里只有阿娘啊。你们别跟着瞎起哄了。不过这个歌姬,桃子打量下台上的女子,对着身边的人说:“我似乎没听说长安还有这样名角啊,她是新来的?”
“郎君的意思是想要见见这个小娘子?郎君不如先到鸿宴楼去坐一会,小人这就去办。”随从还没说完,就被桃子骂回去了:“收起你的心思,我对她没什么兴趣。只想着放在梨园里,给阿娘送去解闷的!”我很挑剔好不好,怎么可能随便对着个歌姬有什么想法?桃子在心里傲娇的哼一声,转身走了。
可是等着桃子见到了钤娘,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我为什么要上元节那天出去啊,为什么会遇见这个烫手山芋啊。好吧,没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算起来应该是我姐姐了!桃子满脑门子官司,一个人咬着手指头想办法。结果却是徒劳无功——该怎么办啊?认不认我也说了不算。若是认下该怎么公之于众啊?而且这只是钤娘一面之词!
就在桃子郁闷的时候,卢文姝进来,看着郁闷的夫君,她只能在心里叹气了。忽然冒出个歌姬,竟然说是圣人的女儿。还拿出来信物,她的生母是永新娘子,当年宜春院的头牌歌姬,在圣人跟前很是得宠的。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位钤娘十有八九是真公主了。但是忽然冒出个公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还真是难为郎君了。
看着妻子,桃子郁闷的说:“你怎么安置那个钤娘的?””
“我只说是请她来教导咱们家歌姬的教习。特别安排了个僻静的地方,用度什么都是不错,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服侍她。这个事情我反复想了,咱们做晚辈哪里知道以前的事情呢。就是阿娘,也未必知道。这个事情全在圣人一念之间。不如——”卢文姝表示干脆把烫手山芋直接扔给皇帝,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去。
桃子有些担心的说:“我哪里不知道这个,我是担心阿娘。她要是反应过度了,我岂不是自找麻烦啊?”
“阿娘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和圣人生气!”在卢文姝看来贵妃娘娘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私生女和圣人怄气的,永新娘子一个出身卑微的歌女,而且早就死了。钤娘对杨玉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唉,有些话和你说不清楚。也罢了,我操什么心啊。谁干的,谁负责!”桃子心里盘算着,决定还是把球踢出去。只是阿娘——他隐隐有些不放心。
结果还是出事了,钤娘送到了洛阳如同石沉大海,预想的狂涛骇浪连个影子都没有,就在桃子稍微松口气的时候,谁知杨玉身边的人从洛阳来了,还带来个坏消息“娘子生病了,她浑身不舒服,每天只想躺着,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柳东桓也是一筹莫展,说他才疏学浅,实在诊断不出来娘子是怎么了。其实,依着我看肯定是钤娘的事情惹娘子伤心了。”珍珍一脸无奈,抱怨的对桃子说:“你何必多事,现在好了!把娘子气出个好歹来看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啊。钤娘的事情我可不能做主。只有送到洛阳给阿爷定夺了!阿娘和阿爷生气了?阿爷是什么态度?”桃子紧张的抓着珍珍的手,问李隆基的态度。
“什么态度,我看圣人是觉得理亏心虚,对着娘子真是耐心十足每天陪在她身边呢!不过再好的性子也有消磨掉的时候。总要想个办法开解娘子才好啊!”珍珍有些郁闷的叹口气。
“那珍珍姐姐来长安做什么啊?”桃子有些着急,阿娘别是钻牛角尖了,这都是历史问题啊,阿娘平日还和我说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过去的事情除了触犯律法,剩下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阿娘自己却抓着不放!
“娘子吩咐我来长安办事,真是新一年计划调整,我还要赶紧安排下去呢。”珍珍表示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桃子拿过来珍珍手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放心,我立刻到洛阳去,保证叫阿娘恢复正常——不对,是立刻康复。”
……………………
总算是和那帮老家伙们磨成功了,桃子借着检查水利工程的名头,从长安开始一路检查着,很快到了洛阳了。
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洛阳城门,桃子踟蹰起来,自己到底是没得到阿爷的准许就私自跑来洛阳了,等一会见着阿爷该怎么说呢?正在桃子想着自己要不要先在阿娘洛阳的私宅里面躲躲的时候,高力士竟然带着不少人来了。
“阿翁,我知道错了。但是我阿娘生病了,我怎么能在长安——你不是来抓我的吧!叫我见阿娘一面,我干什么都行!”桃子一脸惊恐的看着高力士和身后的侍卫们,顿时化身小可怜。
高力士哭笑不得,他无奈的做个敲头的手势:“顽皮!圣人知道太子来了,特别叫老奴迎接呢!圣人就盼着你来呢!”疼爱的捏了下桃子的脸,高力士感慨着说:“怎么瘦了不少,肯定是政务繁多,累坏了。这次来,给你好好的补一补。”
桃子抓着高力士的袖子吭哧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翁透露一点吧!”
高力士给桃子个无奈的眼神:“郎君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隆基愁眉苦脸的坐在窗下发呆,见着儿子进来,他顿时眼前一亮,随即想起什么立刻愤怒的哼一声:“你这个荒唐的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呃——桃子被迎面飞来的责难吓一跳,很无奈的想关我什么事啊?是你自己做的好事,赖我干什么?心里虽然吐槽,但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过来:“我总算是见着阿爷了,我好想念阿爷啊!”桃子一下子跪在李隆基面前,搂着他的膝盖:“我来了,阿爷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狠狠地捏着桃子的脸,李隆基怒道:“还惊喜呢,惊吓吧!你阿娘真是气坏了,她躺在床上根本不理会我。而且她也不说话,只听戏自娱。”李隆基和儿子开始诉苦了!钤娘被送到了洛阳,杨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叫人把钤娘安顿起来,不要她随便接触外人,然后杨玉对着李隆基说:“这个钤娘三郎有什么安排?若是想好如何处置,我照三郎意思办就是了。”
结果第二天没等着李隆基想好钤娘该怎么处置,贵妃就生病了!杨玉浑身没力气,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整天只想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好像外面发生什么都不会把她从床上叫起来了。别是旧伤复发了?李隆基立刻把柳东桓叫来给杨玉仔细诊断,可惜连着柳东桓都摸不着头脑。
“她若是和我生气吵闹就好了,我现在也不敢见她!”李隆基带着几分愧疚,和儿子摊摊手:“你去劝劝她也好。只要她肯起身,打起精神来,随她怎么样!”李隆基真是害怕了,这些天他总是想起当初杨玉受伤的样子。
桃子心有成竹的摸摸下巴“阿爷放心,我觉得阿娘不是和阿爷生气,她在生自己的气呢?你想——永新娘子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阿娘——她断然不是为了这个生气。”桃子心里叹口气,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爷也有犯傻的时候。
那个时候,杨玉还是寿王妃呢,但是永新娘子离开长安却是因为杨玉啊。那个时候李隆基正和太真娘子如漆似胶,不仅是宫中,梨园中不少女乐依仗着曾经得到过圣人宠幸,很是不忿。阿蛮可不是吃素的,她立刻把这些不安分的人给找借口赶出长安了。
李隆基当然知道,但是一些女乐罢了,况且他一颗心都在杨玉身上,他根本没当一回事。永新娘子就是那个时候离开长安的。当然着和杨玉没一点关系。
“那她为什么——”李隆基哼一声,叫桃子接着说:“阿娘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自觉惭愧呢!阿爷忘记了,阿娘要遣散宫中女子出宫的事。阿娘是想明白了其中利害,觉得后怕呢。这次幸亏只是个钤娘,她一介女子,若是有人趁机拿这个做文章,真要天下大乱了。阿娘肯定是为了这个伤心呢。她上次——”
李隆基顿时明白过来了,杨玉不是那种用别人错误惩罚自己的人,要是杨玉对钤娘不满,对自己不满,干什么躺在床上不见人啊。她没准早就拍拍翅膀飞走了,什么贵妃,什么圣人,见鬼去吧。那个时候自己才是为难呢。没准杨玉临走之前还会给他点临别小礼物,到时候不是经济崩溃,就是天下出乱子。
想起上次杨玉提出把那些没名分的女人放出宫去,自己则是坚决不准,两个人为了这个冷战好一阵子,后来后宫那些女人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心病。李隆基刻意不提起后宫,杨玉则是装着一切如常。但是只要牵涉到后宫的事情,他们都会变得特别客气,互相谦让。仿佛是两个不熟悉的人在客气的寒暄,客气的有些虚假,有些言不由衷。
娘子心里肯定是还存着不满,认为自己滥情,现在娘子明白了!若是当年永新娘子没有被赶出长安,也不会有钤娘这个烫手山芋啊。幸亏还没闹大,若是闹大了,没准今天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后天就能有流落民间被宠妃迫害的皇子了。到时候被有心人利用,或者干脆是他们炮制出来的——杨玉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哼,你阿娘啊,抓着别人的短处不肯松手,轮到自己了,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我可没别的想法,她也不用愧疚难受。你去劝劝她好了!”李隆基骄桃子去当炮灰,桃子顿时皱着脸,很无奈的说:“我绞尽脑汁想法子才能出来拜见阿爷和阿娘,谁知刚到洛阳气还没喘匀呢,就被阿爷赶去做牺牲。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了有什么用处。阿娘要是能放下身段认错,我也不在这里了。这个事情还要阿爷亲自出马!”
“真是白养了——”李隆基哼一声,心里忍不住骂桃子滑头。但是转念一想,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能白白放过了。
桃子说对了,杨玉真正体会到晾在房上下不来的尴尬和无奈。她差点酿成大错!呜呜呜,要怎么面对李三郎啊?和他诚心承认错误?脸上下不来。但是装着没事人,良心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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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和娘子感情深厚,什么沧海遗珠无关紧要。但是娘子内心冲击太大了,入乡随俗是有道理的。可是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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