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啊
看着杨玉很笨拙的捏起来一颗红豆放在碗里,李隆基忽然想起杨玉弹奏琵琶,她弹奏琵琶技艺很高,甚至比自己还强。可是现在,她竟然无法捏住一个小小的红豆,然后准确的把它丢在碗里。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杨玉的脸,李隆基一阵心酸,伸手把头发拨开:“这个柳东桓说的治疗方法就是这个!真是可恨,根本没效果。娘子还是歇一歇,等着身体再恢复一点之后再练习好了。”
娘子心里肯定很难受,她是那样骄傲的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还要一遍遍的接受自己无力的现状。这那里是治病啊,根本是拿着刀子在娘子身上割肉,鲜血淋淋还不准喊疼。真是可恨——若不是残存的微弱的理智,李隆基都要认为是柳东桓在借机欺负杨玉呢。
他当然知道用进废退的道理,可是理智和感情不是一回事!伸手拿走那些折磨人的豆子,李隆基笑着对杨玉说:“休息一下,你身上都开始出汗了。这么辛苦还是歇一歇。这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你素来没什么耐心呢。留下点后劲吧!”李隆基给杨玉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叫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拿来。
杨玉很是无奈,她现在真是个软弱无力的孩子,只坐了一会就疲惫不堪,其实她没抬一下胳膊,动一下手指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别人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动作,在杨玉做来竟然和移山填海一样,要拿出全部力气。而且还未必能成功。
没捡起一颗豆子,杨玉的心都沉下去一寸。自己竟然无力到这个地步了。每颗豆子都提醒着杨玉看清现实——她已经是一条咸鱼了!就是扔进大海,也无法翻身了!杨玉内心早就厌恶了这个训练,但是理智告诉她,要坚持下去!
这会李隆基打断了杨玉的训练,她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终于能暂时脱离酷刑了——但是不能这样!杨玉刚想反对,李隆基已经开始献宝了:“这是最新花样的锦缎和各色丝绸缎,正好要春天了,做新衣裳更好!还有这个,给你日常用!”李隆基拿着一个黄金杯子放在杨玉面前。
真是巧夺天工,这个高足水杯充满了异域风采,上面有各种技法,雕刻出来精致的花纹和栩栩如生葡萄花样。要是放在以前,杨玉肯定会拿着欣赏一番。可是现在不管李隆基拿什么出来,杨玉都没兴趣了。
强颜欢笑的表示了喜欢,李隆基变戏法的摸出个精致的小盒子,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我亲手配制的唇脂,颜色娘子肯定喜欢。”说着打开盒子,香甜之气扑面而来。杨玉眼睛红了,但是很快控制住了:“果然是红得纯正。三郎费心了!”
“我给娘子涂上。当然是颜色纯正,这是最好的红蓝花提取的汁液,拿着玫瑰露熏蒸出来,里面加了蜂蜜和蜂蜡——”李隆基絮絮叨叨的说着唇脂制作过程,一边拿着小刷子给她涂上。“嗯,果然是好多了,显得气色好多了。”李隆基满意的端详下,忽然发现什么新世界一样,捏了下杨玉的脸,满意的说:“娘子的脸丰润不少,看样子柳东桓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你身边的人服侍的也尽心了。凡是服侍娘子的人都有赏赐!”
杨玉心里一凉,她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脸,似乎真的圆了不少!那里是身体恢复的表现,根本是药效副作用罢了。她现在无法行动,本来就容易发胖,更有药的副作用。用不了多久,她会越来越胖!而且还会变黑呢。杨玉在心里想象下自己胖乎乎,黑漆漆的样子,真是杨黑胖啊!
那副样子即便是李隆基能接受,自己也不接受!“我现在每天什么都做不了了,还要吃吃吃,不胖很难的。我的身材或者全毁了,没准用不了多久我就变成个蠢笨的肥婆了。那个时候三郎不要看我,我要躲起来。”杨玉自嘲笑了下。
“娘子这是什么话?你以前太清瘦了,其实有点年纪,还是胖点好看。固然少女腰细,可是那不是全部啊!”李隆基无限深情地望着杨玉,低声的说:“我知道娘子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娘子病了就心生厌弃,我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还能养不起娘子吗?你身边服侍的人不够,就再加上些。你不要吃苦,我实在舍不得你那样虐待自己。你就是躺一辈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即便是我不在了,桃子也会孝顺你的!”
杨玉内心五味陈杂,她相信李隆基的话,也相信桃子的孝心。其实她是整个天底下最有底气和幸运的病人了。一样的意外,发生在一般百姓身上,可真是天塌地陷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失去生命。就算是活下来,也是——不敢想象,完全失去做人的尊严,更别提什么护理和安慰了。但是杨玉呢,她总是贵妃,是太子的生母,杨玉就算是躺一辈子,也会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像个人样!
放弃挣扎吧,保全你的美貌,你会慢慢习惯这种状态的!杨玉内心一个声音响起,杨玉对上李隆基深情地眼睛。这个人可以依靠——
“你就认命了吗?你可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你甘心自己躺一辈子吗?那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脑子里一声棒喝,杨玉清醒了。
“我深爱三郎,不希望做你的累赘,我这样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自己。”杨玉努力的抬起胳膊,摸了下李隆基的脸:“我讨厌这么无力的样子!”
两个人无言相对,最后李隆基感慨道:“娘子真是叫人钦佩,只是我实在不忍心!”李隆基一想到杨玉遭受折磨,就心里很疼,好像有人在拿着刀子,一下一下的割自己的身体。娘子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还要忍受折磨呢。而且万一不能成功,岂不是白折腾了。李隆基蹲下身,和杨玉面对面,四目相视,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永远不辜负娘子,若是我辜负了娘子——”杨玉打断了李隆基的誓言:“我相信三郎对我的真心,但是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息尚存,我就不想放弃。我讨厌自己这个样子,我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李隆基还要说话,就听着高力士脚步声进来了:“圣人,梨园弟子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天圣人辛劳政务,也该轻松一下了。娘子气色好起来了,也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也该庆祝下。正好去去晦气!”高力士探询的看一眼杨玉,提议放松一下。
乐声想起,杨玉靠在特别制作的软垫上,松口气,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李隆基也放下烦心事,欣赏起来歌舞了。有些日子没见,梨园弟子们技艺更精进了,其中一支舞编排的新颖,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够连贯,缺了点俏皮的感觉。杨玉刚要张嘴指出来,却忽然想起自己的现状,她无声的叹口气比说话了。
以前自己亲自编舞也好,甚至亲自指点舞姬们,都没什么感觉,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现在——她连着端着茶杯喝水都做不好,杨玉无声的叹口气,干脆闭上眼装累了。
李隆基倒是兴致不错,这些天真的太辛苦了,除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房琯他们能扛得起来,李璘和李琦做的事情真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没有那个人敢站出来帮着他们说话。李隆基只是囚禁了他们,其实按着李隆基的性子,这两个逆子比李瑛他们三个还可恨,直接杀了都不解恨。但是他不能由着性子做,因为一旦露出杀机,肯定会有无数的上疏,那群迂腐不堪的老糊涂们也会一窝蜂来求情。李隆基可不想在多事之秋再给自己找麻烦。
这几天总算是把局势稳定下来了,李璘和李琦的苟延残喘换的桃子顺利入主东宫也划算了!辛苦多日,终于能放松了。李隆基叹息一声,和杨玉饶有兴致的谈论起来。杨玉笑着和李隆基点评起来。可惜说了一会话,杨玉脸色就变了,她摔断了好几根肋骨,虽然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可是说话长一点还是回喘不上气来。
看着杨玉痛苦虚弱的样子,李隆基也没了兴致,要亲自送杨玉回去休息。“我只想睡一会,你跟着我回去反而闹得我不能好好的休息。三郎这些天太辛苦了,的确是冷落了他们了,我记得他们排练了一支新曲,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呢。就请三郎代劳了!”杨玉态度坚决,找个理由把李隆基留下自己走了。
高力士忙着上前,对不放心的皇帝说:“圣人若是不放心,奴婢亲自送娘子回去。”
杨玉重新被安顿在床上,看着高力士没要走的意思,杨玉立刻明白了,她对着春桃做个眼色,很快的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了。“阿翁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洗耳恭听。”杨玉示意高力士坐下来说话。
高力士满面为难,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下子跪在了杨玉面前:“老奴一直在圣人身边服侍,知道娘子和圣人情深义厚,但是有些话,老奴不能不说。自从娘子受伤,圣人一边不眠不休照顾娘子,一边稳定局面。在大明宫这些天,圣人每天都到三更以后才休息。前几天圣人竟然累的咳血了!娘子——”
其实从高力士要送她回来,杨玉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真是好基友一辈子啊!杨玉看着泪流满面的高力士忽然感到很惭愧,她对李隆基的感情到底比不上高力士啊!他们才应该生生世世在一起呢!
“阿翁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事情还邀请阿翁帮忙。”杨玉酸楚的打断了高力士的话,语气很平和坚定,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滴下来了。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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