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议政
李琦从桃子的府里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刚才李琦和往常一样到桃子的府上邀请他去参加一个宴会。自从桃子开始彻查各种斜封官,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整个长安风言风语的,有人说桃子毕竟年轻,不知深浅,这么得罪人这个宰相很难做的长久。有些人则是开始拿着桃子的出身各种陈词滥调出来。有些则是要和桃子硬钢,要到圣人跟前告状了。
谁知他们一个个铩羽而归,虽然圣人表态了,但是底下的情绪还是要安抚的。李琦邀请了不少宗室宗亲,预备和桃子讲和。其实也就是讨价还价,保留一些斜封官,他们让一步,不给桃子添乱就是了。
李琦信心满满的,想着桃子肯定对自己感激涕零,然后更加信任!因此前几天李琦就和桃子说了。当时桃子正忙着处理政务,头也不抬的说:“辛苦阿兄了,到时候咱们再说。我现在忙着——”李琦立刻说:“你忙,我就是问一下你的意思。你愿意了,我就去约他们了。”说着李琦忙着告辞了。
李琦仿佛得了尚方宝剑,立刻在长安城里忙活开了,他各处走动,串联了宗室,氏族们的。今天宴会一切都齐备了,就等着主角来了。李琦算计着,圣人带着娘子去了华清宫,一切政务都交给桃子了。他肯定是忙于政务,现在圣人回来了,桃子应该有时间,也有心情了。
于是李琦广发请帖,在曲江池设宴,一边亲自上门请桃子了。毕竟这场宴会桃子是主角!大家都已经磨拳霍霍,要和这位年轻的宰相谈一谈了。年轻人,难免气盛,可是目中无人就不好了。就是圣人也不敢对着宗室们如此不讲情面。这个晚上,要是桃子识相呢,大家还是好亲戚。要是桃子不识相呢——李琦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别怪他不客气了。
谁知就在万事俱备,只要请桃子赴宴的时候,李琦发现事情好像变了。他一早上就来了桃子的府上。门口竟然好些来办事的官员,李琦看着这些人一阵头疼,要是等着桃子处理完了,不知什么时候了。只是自己来得很早了,往常不是辰时才开始见人办事吗?
果然雍王府上门吏笑着迎接出来:“盛王殿下来了?我们郎君现在不便见殿下,还请殿下下午再来。”
“怎么,是有要紧的政务吗?你们郎君不是辰时才办事吗?现在还早着呢!”李琦看看还没的彻底亮起来的天色,一脸疑惑。并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发生啊?
“殿下不知道,我们郎君改了规矩了。他现在卯正时分就起身了。卯正三刻开始见人办事。这要一直到午时呢,殿下要是有什么政务,小人这就去通报,若是别的什么事——郎君发话了,上午与政务无关的事情和人一概不见。”门吏满脸堆笑,可是态度却很坚决。李琦咽了几下空气,扯了扯嘴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下午再来!”
可惜下午李琦还是扑空了,桃子竟然跟着先生念书呢,据说这次请来的是进士第,监察御史颜真卿,专门给雍王殿下教导书法。桃子上课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搅,除了圣人有旨意召见,剩下的就是天塌地陷也不能随便改动。
好吧,李琦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表示等一会再来。他站在雍王府的大门前,楞一会,怏怏的走了。谁知到了黄昏时分的时候,家里来人通报说宴会一切齐备,客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问什么时候开宴呢。李琦强压下满心的怒火,再一次来桃子的府上。结果李琦彻底抓狂了,桃子竟然进宫去了!
看着雍王府下人们不阴不阳的脸,李琦终于忍不住怒火,拂袖而去。哼,真是小看了他了,人家右相学会了摆架子了。既然宰相看不上他们这些可怜的边缘人,大家就各走各的。看谁笑到最后!
桃子听着家人的回报,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却换成了苦笑。难怪阿娘说回到长安,他会很孤独。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几个盐商家的孩子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孤独感,桃子知道他们家里情兄弟姐妹众多,难免会有些家务事。现在看来是自己的家务事更棘手啊。阿娘真是看的清楚透彻。她早就看出来李琦没安好心吗?她为什么不直说啊。
就在桃子心里五味陈杂的时候,就听着身后一阵脚步声,他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进来的人:“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我儿子的家,我不能来吗?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对了,你还没正式娶媳妇呢。我就被嫌弃了。我真是伤心啊!”杨玉装着哭哭啼啼的样子,转身要走。“阿娘,我是太惊喜了,太意外了!我正想去找阿娘呢!阿娘~要抱抱,要亲亲!”桃子拉着杨玉,干脆化身小宝宝,抓着杨玉撒娇。
“太丢人了,真该把百官叫来欣赏下右相尽孝的样子!”杨玉笑着扯了下桃子的脸。嗯,皮肤很光滑,没有什么痘痘之类的烦恼。看样子桃子是按着自己的时刻表作息呢,再也没有放纵自己。
屋子里很温馨,桃子趴在杨玉身边,诉说着心里的烦恼:“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对我!”桃子情绪低落,摆弄着垫子上一个线头。杨玉一笑,轻声细语的说:“你觉得李琦对你也算不错了,谁知竟然转身就给你挖个坑。你是感慨人性败坏呢,还是亲戚之间冷漠算计呢。我不打算安慰你,李琦做的事情和他的身份没关系,和人性有关。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李琦当初和你结交或者有几分真心,但是更看重你的身份,因为我——你的阿娘能在圣人跟前说上话。若是他对你横眉立目的,我压根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帮着李琦在圣人面前说好话。甚至会告状。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惯会隐藏真实想法的。后来他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为了利益,为了野心,底线这个东西就可以无下限了!”
桃子听的入神,他叹口气:“我心里明白。只是有点失落,难道我注定是孤家寡人吗?一辈子没个能说笑的朋友!”
“你傻子啊,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么单蠢的孩子啊!你今后会有无数朋友,能随便和大唐最顶尖的各种高手谈笑风生,能和诗仙品评诗作,能和天下高手切磋武艺,和梨园中最最好的乐工谈论音乐。你难道需要没有边界感的朋友吗?即便你是个小百姓,也要有边界感知道吗?你和父母,和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妻子,和同僚,和任何人都要边界感!你想要什么?一个能倾听你一切心思的人。你不觉得害怕吗,一个人掌握着你一切的秘密!你却无法知道他内心真实想法。等于你把自己的命门交到别人手上。”杨玉拍了下桃子后背,眼神温暖。
“阿娘,我是一时想岔了。那种感觉真的不好。我不会为不值得人和事都烦心伤心了。”桃子脸上豁然开朗,杨玉心里却是有些伤感,桃子受到了伤害,今后还会受到伤害。这些伤害无法避免,只能接受。希望桃子有个坚强的心脏。
“好了,既然想清楚了就不要愁眉苦脸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杨玉捏了下桃子的脸,要起身回去了。她可是和李隆基这个小心眼请假出来的,听着杨玉要晚上去探望儿子,李隆基那张脸真是精彩极了,酸溜溜的一个劲儿的吸气:“娘子真是关心儿子,明天叫他进宫来就好了,还非得要亲自去看!”
“阿娘你站站,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桃子面色严肃,扯着杨玉的袖子。这是有正经事情商量啊。母子两个坐在窗下,一边烹茶一边谈话。原来是为了边镇的事情,桃子表示他想了很久了,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安禄山不是个例,之所以出现这个问题是根本制度出问题了。边镇是为了边境的安定设立的。因为大唐周边总是有异族在虎视眈眈,他们时不时侵扰边境,搅乱百姓生活。因此才设立了边镇,节度使可以完全掌握当地的军政一切事物,初衷是方便用兵。但是弊端就是这些人势力太大了。
除掉一个安禄山,其他人难免唇寒齿亡,要是抱团和朝廷对抗起来可就难办了。桃子忍不住对着杨玉吐槽:“都是阿爷,不断地用兵,可是吐蕃,南诏突厥契丹回鹘,都没彻底解决问题啊。现在看起来是太平盛世,但是却是在柴火堆上的太平盛世!”
这个孩子真是长大了,杨玉心里很是欣慰,鼓励着桃子说:“其实也不能全怪你阿爷,有些事情看起来大家都知道要如何,但是真正实行起来就难了。你不能只埋怨啊,要拿出来解决的方法。我认为可以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先疲弱那些实力比较强的,然后叫他们互相攻伐。你趁机出手,杀鸡骇猴,把一个或者几个野心不死打成样板工程。叫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唐的威严不可亵渎。大唐的实力不是他们能比拟的。这样周边就能安静一些时候了。趁机我们发展自己的力量,然后再把实力发展起来的消灭掉,再给他们加深记忆,立规矩!如此往复,我想很快就能得到真正太平了。”
“阿娘的主意真是妙极了。我去制定长远的规划。不过眼下安禄山这个脓疮已经露头了,我担心要是贸然动了他,平卢那些安禄山的心腹要怎么办呢?他们趁机作乱岂不是——”桃子无限郁闷的摊摊手。
“怎么办,凉拌!我就不信安禄山身边的那几个野心家对他忠心耿耿。这些人能铤而走险,撺掇着安禄山心怀不轨,绝对不是为了开创安禄山的万年基业,他们只做个默默无闻的孺子牛就心情愉悦了。有些时候,只要一块骨头,狼群就能发生争斗。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我一直觉得官员的幕僚这个东西实在不好。那些幕僚们多半是失意文人,心怀怨恨,或者是谙熟官场各种规则和阴暗面的老油子了。他们阻塞言路,叫官员不知道真实的民情民意。对上弄虚作假,敷衍了事。各种烦坏风气都是他们造成的!对下更是盘剥扒皮,鱼肉百姓。官员们被处罚了,他们这些幕僚却安然无恙。因为他们不是朝廷的官员,没办法按着官员处罚法律惩办他们。他们就像是一群寄生虫,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杨玉做个手势:“要精简官员身边的私人,做官是为民办事,为朝廷治理民生,要私人做什么呢?当然有些事情官员也无法全部自己完成,可以增设一些官吏。”
“哇,阿娘你真是厉害。你要是做宰相,肯定是天下太平了!”桃子忍不住对着杨玉星星眼,要是阿爷听见了阿娘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还要什么宰相啊都,有阿娘就行了。(不要着急,你阿爷肯定听见了这些话。至于高兴与否,可难说了!)
回到宫中已经是二更时分了,杨玉以为李隆基肯定是自己睡觉去了。谁知寝室的灯火竟然还亮着,李隆基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床上出神呢。杨玉好奇的说:“这么晚了,三郎怎么还没休息呢?”
“这么晚了,不是娘子也没休息吗?我后悔了,今后娘子有什么话只管把桃子叫进来说,不要再出去了。毕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非议。”说着李隆基放下书本,认真的盯着杨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玉被看的有些发毛,皇帝是怎么了?不像是单纯吃醋啊,反而像是在看个捉摸不透的什么人。他难道又想多了?是不是觉得我趁着桃子做宰相,要插手政务了?
“呃,那个我只是担心桃子,可没别的什么意思。人不要插手自己不熟悉的事情。我只是在我熟悉的领域里,给桃子些建议。当然这只是建议,他要怎么做,决定权在他手上!”杨玉严肃的看着李隆基,正色的说:“所以三郎有什么疑问只管说,憋在心里会长白头发的!”
“娘子熟悉的领域——是什么呢?”李隆基有点阴阳怪气的哼一声:“我今天才知道,娘子擅长很多东西,真是叫我惊讶得很呢!”想着杨玉对桃子侃侃而谈,李隆基一阵的不舒服。她为什么只对着桃子说,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吐露一字呢?难道在娘子的心里,我就是个不能听进别人意见的昏君吗?还是娘子压根看不上自己,认为和我说是对牛弹琴。
她既然看不上自己,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莫非是真有什么缘故?李隆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失落——原来自己是痴心错付了,娘子对我并没什么真情啊!
杨玉被扑面而来的酸风醋雨闹个猝不及防,她看着李隆基,觉得自己在看一个深宫怨妇。圣明天子怎么成了小鼻子小眼,白莲花绿茶加身的怨妇了。“等等,我怎么觉得三郎满意见不小呢,看样子我和桃子的话你都听见了。啧啧,我还想说桃子治家有方,家里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呢——唉,也是个聋子耳朵装样子罢了。你这样心疼儿子,干脆叫桃子搬回来好了。你安心了,我更顺心了。一家人闹那么生分做什么啊?”杨玉揶揄的看一眼李隆基,圣人猛地察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不自然的哼一声,摸下鼻子趁机下台阶:“这可是娘子发话了,我立刻照办!”
真是得寸进尺!杨玉在心里暗骂一声,决定和李隆基开诚布公的谈谈。谁知李隆基却好像心虚一般,装模作样的打个哈欠:“啊——真是累了。时候不早了再点休息了!”说着李隆基一掀开被子,干脆蒙头装睡了。
谁知被子忽然被扯走了,杨玉的脸近在咫尺:“我可睡不着,今天晚上要把话说清楚。”李隆基抓着被子,活像是被恶霸逼进角落小白兔:“晚了,娘子心疼下我,叫我先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说!”李隆基内心没来由泛起深深地恐惧。他担心杨玉会说出什么叫自己无法承受的话。
“不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就要解决,我和你说——关于边镇的事情和幕僚的事情,我是这样想的……”杨玉干脆翻身跨坐在李隆基身上,居高临下说起来自己的想法:“……官员那的俸禄是哪里来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正所谓民脂民膏,接受百姓的奉养,就要为民办事。在道德层面上已经在约束官员了。但是那些幕僚呢,他们没有这层道德约束。他们是靠着东家的薪酬。一件事情里不能掺杂太多利益关系,而且官员们的确承担了太多事情。他们不得不请幕僚帮忙,但是这是公事,怎么能叫私人染指——”
李隆基盯着杨玉,眼睛越来越闪亮,最后他忽然一翻身把杨玉压在身下:“朕践祚这些年,还有谁敢这么对我进谏呢。娘子说的不错,但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说着李隆基狠狠地堵上了杨玉还要喋喋不休的嘴,用实际行动表达态度了。
事后李隆基抱着昏昏欲睡的杨玉,无声的咧嘴笑了笑:“这样商议政务也很不错啊!可以和娘子多来几次。嘿嘿,要是能这么处理政务,那么就没什么怠政了!”(杨玉:你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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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我似乎解锁了论政议政新方式!
杨玉:呸!你个猪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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