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倾覆
李林甫一下子瘫软下来,他竟然错了!葛成庆出来认罪,这代表什么,不管葛成庆是不是真凶,皇帝出面了,这个案子必须了结,而且皇帝的态度很明显,谁和贵妃过不去,就是和圣人过不去。本来李林甫拿着文白的案子想要的敲山震虎,给杨玉个一下马威。但是杨玉的靠山不满意,李林甫这是在给圣人下马威吗?他真是坐在宰相这个位子上久了,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当年扬州的时候,别看李林甫从来没去过扬州,也没特别派人去调查,可是却能猜到几分。扬州的商家,尤其是盐商们的,简直是地方到长安的小金库啊。不对,应该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当然盐税这个东西,不好太克扣了。
但是盐商们可不只交盐税那么简单。还有捐输,还有各种名义的孝敬钱。自从恒泰商号成了扬州顶级盐商,做了总商之一,李林甫和朝廷中的上上下下的官员们都发点小财。李林甫是谁,他喜欢钱,但是却不会傻傻的被钱财牵着鼻子走。挣钱容易,也要有命花啊。
因此李林甫稍微在心里掂量了下,一个女人赤手空拳,很快闯出一片天地!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她还姓杨,联想到圣人身边的太真娘子忽然云游四海去了。这里边可是有点文章了。
李林甫权衡几天,决定还是不要插手圣人感情上的事情。天知道圣人和太真娘子是为了什么!她曾经想办法打听过,可是得到的信息却是杂乱的,有人说圣人忽然恼怒了,责备了太真娘子几句,结果太真娘子一生气,干脆走了。
有人则是说娘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寿王——她满心幽怨,最后恳请圣人放她离开了。有人则是说是圣人放娘子出去。林林总总,莫衷一是!李林甫甚至和高力士打探过,结果被高力士不动声色的转开了。李林甫琢磨几天,还是每个结果。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是虚无漂酿宫闱秘闻。
最后李林甫决定自己装糊涂,他只当着恒泰的当家娘子只是个能干的女人,只要按着惯例送来孝敬的钱,他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世事难料啊,要是自己一直装糊涂下去,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当初圣人带着娘子从扬州回来,那个时候娘子对他这个宰相还是很尊敬,她是感念自己没有揭穿她的身份。毕竟士农工商。这个社会里商人实在不是个体面的职业,就算是有钱,但是政治地位很低!要是贵妃娘娘曾经做过扬州大盐商的消息传出去,生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啊。要是自己一直这么装糊涂下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李林甫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这会同贵妃求和,只怕要凭着杨玉开条件了。自己纵横政坛这些年,百官玩弄于股掌之上,谁知一把年纪了,还要对着个女人低声下气。任凭她羞辱自己!李林甫脑子里顿时冒出自己卑微跪在杨玉脚下,被她奚落取笑的情景。不行——李林甫握紧拳头,热血直冲头顶!
叫他跪下来对一个女人认错,休想!
好吧,贵妃娘娘最大的靠山是圣人。治标治本,李林甫决定要把贵妃娘娘靠山给挖了。
陈玄礼整个人晕乎乎,这几天自己就像是油锅里面的鱼,两边都被滚油煎熬着。一边是自己女儿哭哭啼啼的求情。自己就一个宝贝女儿,当初是自己把她嫁给了老友葛福顺的儿子,想着能亲上加亲。谁知葛成庆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害的自己的女儿跟着他受苦。好容易回到了长安,看着当初花朵一般娇艳的女儿,被流放生活磨砺成了粗糙的农妇!
陈玄礼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了女儿,他总要尽力。但是另一边则是国法威严,正所谓人走茶凉,雍王殿下已经在彻底掌握了龙武卫,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手握重兵的有功之臣了。案子在雍王手上管着呢,陈玄礼忽然想起,当初圣人叫桃子接管龙武卫的时候,自己嘴上说着尊奉圣人旨意,可是暗地里——想到这里,陈玄礼真是五内俱焚,心肝脾肺都就成一团了。
最后陈玄礼还是硬着头皮到了桃子府上,哭哭啼啼的求情,求原谅了。谁知雍王倒是不计较,很痛快的说:“这个事情啊,我叫人查了,其中确定你女婿是冤枉的。但是当年在扬州——葛成庆到底做了什么,这个文白是怎么撺掇他的——你应该知道的。”经过桃子提醒,陈玄礼忽然明白了,不是谁要和自己过不去,实在是他被人当成了棋子了。
当年葛成庆听信文白的话,在扬州刮地皮,专门要和那些盐商过不去,可是谁知道为首的大盐商就是太真娘子。结果葛成庆撞在了圣人的枪口上。好在葛成庆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文白身上。只说是自己被蒙蔽了,反正文白已经死了。圣人看在自己和葛福顺的面子上,饶了葛成庆一命,只流放贬谪了事。
现在被桃子一提醒,陈玄礼顿时明白了,这个文白可不简单,他是冲着娘子去的,葛成庆那个温室长大的傻白甜,一开始就是文白的棋子,现在依旧是这样。文白是怎么死的,陈玄礼明白点什么了。一边大张旗鼓的办案子,什么为民伸冤,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其实都是做给自己的看的,叫自己联合着当初辅佐圣人的功臣们一起出来,给葛成庆求情。但是圣人若是宽恕了葛成庆,就要承受案子接下来查下去,还要牵扯出来娘子的可能。
自己的功劳再大,也不能和圣人贵妃抗衡啊!到时候左右为难的是圣人,自己则是成了养而不教,放纵子孙的恶人。真是一把好算盘啊。自己多年的功劳彻底毁于一旦,娘子和雍王就要被扣上以权仗势,谋害人命的帽子。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明白了因果关系,陈玄礼气的眼睛都红了。对着桃子开始大骂李林甫,把李林甫如何钳制群臣,怎么飞扬跋扈都说出来了。
最后陈玄礼气哼哼的说:“这个人心思不小,他整天在圣人跟前告状,说这个人结交皇子,那个人要谋反什么。其实李林甫才是最大的野心家呢,听说他和盛王李琦,还有别的几位皇子都过从甚密。雍王殿下,你要小心啊!”
桃子似笑非笑的,对着陈玄礼说:“你的好意我领教了,只是有些话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说了,白白的惹出来不少的纷争。现在圣人最不耐烦的就是臣子之间勾心斗角,皇子们兄弟阋墙。至于葛成庆的事情,我有和法子,你看这么办怎么样的?当年葛成庆流放贬谪,算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再也没有一个罪责被处罚两次的。那个文白,的确可恨。身为幕僚不仅没有匡扶主人的错过,还蒙蔽主人,擅权!就是现在文白活着,也要被判死罪的。葛成庆将门虎子,性子太直了,心无城府,要不然怎么会被利用呢?等着发现自己被人耍了——”桃子看一眼陈玄礼,陈玄礼顿时眼睛闪闪发光,站起来对着桃子深深一躬身心领神会的说:“葛成庆性子率直,没什么官场为官的经验,难免一时气愤就失手了。文白是误伤的!”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文白的家人生活困顿,只要多赔偿些钱财,安顿好他的家人就是了!”桃子懒洋洋的一笑,对着陈玄礼说:“天到这个时候了,留下来吃个便饭吧!我有些事情还要请教老将军呢!”
陈玄礼顿时如释重负,钱财身外之物,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左右为难,葛成庆的小命保住了。
………………
杨玉正悠闲的侍弄一盆水仙花,就听着桃子的声音:“阿娘在做什么呢?这个花儿养的真好,我记得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每年冬天阿娘都要养一盆这样的水仙花,就放在书房窗下的案头上,我每天看着阿娘对着阳光挪动着花盆。”桃子靠在杨玉的肩膀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杨玉一笑,搂着儿子:“你喝酒了,不好好地躺一会跑来做什么呢?”
“阿娘你猜!”桃子搂着杨玉撒娇的哼着。
“大概是陈玄礼反戈一击,预备对着李林甫动手了。他这个人最大的本是不是领兵打仗,而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不过你要小心,这个人未必靠得住,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想李林甫肯定不会束手就擒。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怎么就选择把文白的事情挖出来呢?”杨玉拍着桃子的后背,陷入沉思。虽然李隆基不会追究文白的命案了。但是杨玉内心深处总有些不安。事情太蹊跷了,李林甫其实大可以抓着当年杨玉在扬州做盐商的事情出来做文章。
什么盐税亏空啊,什么不正当竞争啊,什么涉嫌垄断啊。这每一样都能正好打在舆论的沸点上,然后逼着杨玉坐下来和他谈判,甚至不用谈判,直接把杨玉拉下来。李隆基怎么说也是天子,他就是再想袒护杨玉,也不能表态支持贵妃与民争利,官商勾结。那样的话,简直是自掘坟墓!
可惜李林甫却抓着文白的案子做文章,一个过去多年的命案,文白的家人无权无势,就是捅出去,谁会在乎呢,也不会成为舆论热点!
桃子忽然抓着杨玉的手:“阿娘,我也很想知道文白的事情,阿娘到底知道多少?我怎么觉得你和文白一定有点什么关系呢?”
呃,这个孩子真是——“桃子啊,小孩子不要太聪明知道吗?阿娘和文白以前就认识,我们的关系说来话长呢……”杨玉把事情经过大概和桃子说了,当然省去了文白知道她穿越者的身份。只说文白是个野心勃勃的小人,李瑁争夺太子之位失利,他就转而去别人门下了。
“……你知道吗?当年在扬州,他曾经处心积虑的接近过你,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冒险的。不过文白这个人自作自受,他太自以为是了。扬州的官场和商场已经形成一个很稳定的结构了,可是文白竟然想一下子把这结构给打破了。加上葛成庆那个人的没有丝毫的地方主政经验,完全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这就像是一头蠢笨的牛和一只愤怒的野猪闯进了摆满了精致瓷器的店铺里!后果可想而知!”杨玉叹口气,桃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与其说是谁杀了文白,不如说他死于自己的偏执和愚蠢!犯众怒,只能是死路一条了!”桃子谈谈手,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杨玉学习做生意,对于各种潜规则,和人性,桃子已经了然于心了。
“你们母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李隆基的声音传来,桃子就像是被电着一样,噌的一下站起来,要是阿爷看见自己又赖着阿娘撒娇,肯定又要不动声色给我找麻烦了。桃子以前有杨玉做靠山,但是现在自己长大了,他还是要在阿爷手底下讨生活。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隆基踱步进来,看着桃子板板正正的站在那里,和自己的娘子保持着安全距离,李隆基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啊,知道你阿爷不是吃素的了!
“嘿嘿,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这几天乱糟糟的事情太多了,偶然得了空闲,特别过来给阿娘请安。既然阿娘没事,我先走了!”桃子表示我很相识,这就有多远,就滚多远。
李隆基满意的扫一眼桃子:“嗯,你先站住,我有事情还要给你办呢!”桃子顿时垮了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杨玉,似乎在说:“阿娘,你就忍心看我007,全天无休,过劳死啊!”
杨玉刚要说话,谁知李隆基一摆手:“你不用为桃子求情了!我和阿娘要去华清宫,长安就交给你了。还有新年的事情也交给你了。阿娘时常和我说,若是晚上解除宵禁,长安百姓应该会更富足的。你拟定个章程出来,看如何开放宵禁。”
桃子忙着答应下来,杨玉对着桃子说:“你不要坐在家里拍脑门,想当然,开放宵禁不是小事,牵扯很多。你给我沉下去,好好地调查清楚,要有数据!”桃子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阿爷:“我知道了,阿娘都不心疼我了。这个大冷天,叫我去调查!”
“年轻人就要多锻炼。不过你身份尊贵,这样给你拨三十个内卫,跟着你微服出去。”李隆基转脸对着高力士做个手势,高力士忙着答应一声。杨玉和桃子心里一动,这到底是恩典呢,还是枷锁呢?
内卫是皇帝身边最隐秘的侍卫,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更是身怀武功。这些人直接归高力士管理,只听皇帝的调遣。李隆基把内卫派给了桃子,自然是担心儿子安全。但是也有把桃子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意思。还真是一言难尽的父子之情啊。杨玉连上没什么特别惊喜,也没什么不喜欢,只对着桃子说:“很好,我正想着派人看你呢。看你今后还敢不敢乱跑了。”桃子摸了摸鼻子,刚要反驳。谁知李隆基却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表示:“你阿娘很担心你,别叫她担心了!”
等着桃子走了,李隆基无奈的对杨玉说:“我最放心的是桃子,只是在别人眼里,桃子是个眼中刺,肉中钉啊。我不能不提前防备。你放心,这个孩子心眼多着呢,不会被捆住手脚的。”杨玉脸上尴尬一笑,这个人还真是,干什么这么直白啊!你内心深处真的一点不担心桃子不耐烦等了,也要学自己的太太爷爷,直接带兵进宫逼着你退休啊。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杨玉尴尬的笑着,扯了下李隆基的袖子。
“哼,我伤心了,娘子要怎么补偿我呢!”李隆基捏住杨玉的脸,故意使劲的扯一下。杨玉苦着脸:“放手啊,我错了!不如我亲自下厨给三郎做一桌美味佳肴如何?”
“不好,娘子不喜欢唉厨房被油烟熏,省的弄坏了你的皮肤。不如这样,你陪着我出去走走好了!”李隆基似笑非笑,一脸高深莫测。
“好啊,去什么地方?”杨玉以为李隆基要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去鸿宴楼吃吃喝喝,然后顺便开房什么的。谁知李隆基对着侍女们说:“服侍娘子更衣,朕和娘子要出宫去!”啊,不是去逛街啊。看着侍女们捧着一件华贵的衣裙过来,杨玉有些糊涂了,是什么重要的活动吗?皇帝和贵妃的仪仗终于停下来了,原来是这里啊!杨玉坐在车子上,看着李林甫府上的大门,她没想到李隆基竟然带着自己,大张旗鼓到了宰相府邸。
“李林甫病重了。这些年他作为宰相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这些年了,他到底是上了年纪了。”李隆基一脸的担心和不舍,仿佛是真心来看望多年的老伙计的。杨玉在心里撇撇嘴,演技真好!其实皇帝心里早就不耐烦李林甫了,只是为了堵上天下人的嘴,表示自己没有刻薄臣子。
“三郎对李相真是深情厚谊,你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李相也是尽心竭力,你们可以做千古君臣知遇的佳话了。我竟然疏忽了,李相病了这些日子了。竟然没想到派人来问候一下!”杨玉一脸感动的,表示她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的君臣相知给感动了。李隆基在心里竖个大拇指,娘子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真是可爱极了!
杨玉跨过宰相宅邸门槛,心里明白,李林甫算是完蛋了。皇帝这是在对着天下宣告:宰相年纪大了疾病缠身,就要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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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朕带着真爱来看你了,哥奴(李林甫小名)
李林甫:李三郎你竟敢带着贵妃来羞辱我!
杨玉:你们台词怎么有点奇怪啊?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女主的身份要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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