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残杀
秦国夫人的遗体被仔细检查,最后太医们和长安最有经验的仵作得出一致结论,夫人是中了鹤顶红,至于这个毒药是她自己主动吃的,还是不小心误食了就不知道了,仵作表示秦国夫人的身上没有任何挣扎和伤痕,应该是没有人胁迫。
杨玉这会完全冷静下来了,她环视着八姐屋子里的一切,忽然想起什么:“叫八姐的贴身奴婢来,把昨天八姐的一举一动都给我说明白,一点也不准错!”高力士一脸担忧的看着杨玉,心里很是感慨,贵妃娘娘真是亲情缘分薄。小小年纪成了孤儿,成亲之后也是坎坷。几个姐姐,不是算计她,就是想拿着她做垫脚石,那些不相干的人打着杨家的旗号,就是趴在身上的蚂蟥啊。好容易有个性子不错,关心她的八姐,还——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娘子节哀,圣人叫老奴来接娘子,这里就交给老奴吧!”高力士表示杨玉该回去了。杨玉疲惫的看一眼高力士:“八姐的事情还是封锁消息的好,我是明白了,八姐是为我而死。他们是想要我的命呢。其实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真是——”杨玉苦笑了下,对着高力士说:“真是得不到就毁掉,我是自愧不如。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份杀伐决断的本事呢!”
高力士无奈的苦笑了下:“娘子是个明白人,何必为了那些小人伤心呢!”杨玉想起什么,对着高力士说:“八姐的一双儿女,还请阿翁妥善安排。我真是罪孽深重,害的两个孩子没了母亲!”“娘子放心,圣人也不会不管的!只要娘子在,谁能欺负他们呢。”高力士说着,送杨玉出去上车走了。
回到宫中,李隆基一脸担心的看着杨玉,杨玉却是脸色如常:“三郎不用担心我,人死有名,大概这是八姐的命吧,我求三郎妥善安顿八姐的一双儿女,叫他们衣食无忧,有个安稳的生活。”“不用娘子操心,我来安排。看样子你心里有个大概了。”李隆基也是人精一个,又生在盛产塑料亲情的家庭里,他已经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杨家的大姨和三姨真是个人才啊!
她们是看无法依仗着杨玉作威作福,就翻脸了,正所谓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好。这两个女人真是狠毒——但是李隆基想的更多。她们身后有没有人呢?按理说娘子若是真的有个什么,她们得不到什么,这两个姐妹到底对杨玉有多痛恨,要把自己的靠山给铲除了?不是昏聩了,就是另有隐情。她们为什么这么痛恨杨玉,到底有过什么过节,最要紧的是她们身后是谁?
就在杨玉在八姐的府上伤感的时候,李隆基已经把房琯叫来,叫他彻查了,主要是查清楚那个臣子和杨家这对姐妹有关系。
见着杨玉回来,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李隆基也知道杨玉也猜出来凶手是谁了,但是娘子好像没什么特别激动啊?这里面有事情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却各有心思,半天杨玉趴在李隆基的怀里,带着几分伤感:“我本以为自己是个悲观的人,从来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话,也一直用最坏的可能揣度人心。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她们自作自受,我不管了!”说着杨玉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老天待她不薄,把最拖后腿这几个胸亲戚给干掉了。只是八姐很倒霉,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我还担心娘子太过于伤心,自责呢,你能想开真的太好了!”李隆基试探着问:“她们年长你很多,按理说姐妹之间比兄弟之间感情更好,怎么你们姐妹却是这么一言难尽?莫非是她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担心你秋后算账?要是那样的话,娘子可真是大度了,你已经是既往不咎,她们还不依不饶的。真是可恨!”
杨玉心里一阵紧张,她怎么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这对姐妹真是活宝,蠢得都能放在博物馆里。杨玉装着糊涂:“我是莫名其妙,大概是我们前世冤孽未解,这辈子只能接着做姐妹接着斗了。”
她该怎么办啊,八姐不在了,她无法知道更多的事情,这个时候派人去打听那不是自我暴露吗?当初杨玉的奶娘也不在人世了。总不能去问叔叔和婶子,再者说了他们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啊!
就在杨玉心里煎熬的时候,就听见桃子紧张的声音:“阿娘!阿娘——就当我不存在!”桃子焦急的撞进来,看着抱在一起的爷娘,顿时捂住眼转身跑了。什么啊,秀恩爱也不见时候!你们想过单身狗的感受吗?
“进来吧,冒冒失失的,可恨!该打!”李隆基心里咂摸着刚才杨玉的反映,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娘子是在敷衍我吗?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呢?结果刚似是而非的有点头绪,又被这个冒失的坏孩子给打断了。
桃子站在幔帐外面探头探脑的:“我进来啊,你们要不要先整理下衣裳什么的!”杨玉哭笑不得,几步过来抓着桃子,狠狠地拧着他耳朵:“你都和谁学的油嘴滑舌,竟敢打趣起来爷娘来了!”
桃子立刻扑在杨玉怀里:“我担心阿娘啊,这个事情肯定是——”桃子刚要化身柯南,结果对上爷娘你才知道,我们都破案的眼神,桃子顿时蔫了,呵呵一笑:“我说呢,凭着阿爷的圣明神武,聪明睿智,阿娘神秘妙算怎么会叫坏人有机可乘呢。我是瞎操心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是识相点,别打搅阿娘和阿爷卿卿我我了。”说着就要跑。
谁知被李隆基叫住了:“你站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交给你去办!”李隆基对着桃子招招手,桃子忙着过来:“阿爷有什么吩咐?”李隆基稍微一晃神,清了清嗓子:“咳咳,地方上银钱粮草可都送到长安了?”这个——桃子有些糊涂,自己昨天不是已经汇报了?怎么阿爷还问呢?
“送到了,昨天不是禀报给阿爷知道了?阿爷还夸我呢!”桃子有些糊涂,李隆基尴尬的咳嗽几声:“我记着呢,还没老糊涂!我是告诉你,长安的各处库房和粮仓要修缮下。那么多的粮食,不要坏了。”
桃子心里疑惑,刚才阿爷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但是看着李隆基的脸色,桃子也没敢问的,只装着很乖的答应一声,就蹑手蹑脚的走了。看着桃子很识趣的走了,李隆基看着杨玉:“你看见了,这个孩子被惯坏了!”
杨玉却是不以为然:“我倒是希望他一直这个样子,没什么心事,一直快乐简单。有那个揣测人心,察言观色的功夫放在政务上,不是更好。”李隆基笑起来:“你还真以为,桃子对别人也是这副嘴脸吗,他早就被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玩的炉火纯青了。”
虢国夫人府邸里,杨玉瑶面如死灰,但是却没什么惧色,高力士亲自带着面色严肃的内侍进来,房琯见着高力士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身上压着的那座大山顿时被搬走了,他忙着站起来:“高将军,可是圣人有旨意?”
“正是,房侍郎可有什么进展吗?”高力士扫一眼屋子里,心里有些诧异,这个女人真是叫人匪夷所思,竟然敢对着贵妃下手。房琯擦擦头上的汗水,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秦国夫人昨天晚上从宫中赴宴回来,说肚子有点饿,于是侍女就把圣人赏赐的食物拿来的。,秦国夫人吃了几样小点心,然后就去休息了,这之后,就再也没人进过她的房间,一直到早上被发现气绝身亡。昨日宴会上,众人都没事情,那些菜品也没任何的记号,可见她不是在宴会上中毒的。一定是她回来吃的那些点心,太医和仵作认真检查了吃剩下的点心,有一个茶饼被放了毒药!”说着一个人捧着个盒子来了。
高力士一看,就知道是昨天宴会后赏赐下来的点心,因为盒子是宫中的样子,底下可是宫中将作监的款识,打开盒子里边是个白净如玉的盘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三块点心,白色半透明的表皮,做成牡丹花的样子,露出里边绿色的馅料,看上去就像是玉石上雕刻这一朵绿色牡丹花。好眼熟的茶饼啊,高力士想了下,顿时明白了:“昨天虢国夫人也给贵妃献上一样的茶饼,只是她献给贵妃的是粉色的。这绿色的是怎么回事呢?”
没等着房琯说话,虢国夫人冷笑一声:“因为鹤顶红放在红色的桃花馅儿里就会变色,整个饼看起来黑漆漆的,谁还要吃。这个是绿色的不会变色的,缺点就是不怎么香甜。早知她不喜欢桃花馅儿的,就该把这个送上去!”
一阵清淡的茶香扑面而来,高力士知道这是用绿茶研磨成细分做成的馅料,这还是贵妃娘娘的发明呢。但是她既然下毒了,为什么——高力士对着房琯说:“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圣人叫老奴亲自审问。房相——”房琯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呢,赶紧叉手说:“高将军轻便,我把一切人证物证都整理出来,封存,然后送到高将军手里,我这些办案的官吏都是老人了,知道规矩的!”高力士见房琯如此上道很是高兴。
国夫人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是个地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了,因为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不知道黑天白日。虢国夫人坐在潮湿阴冷的地上,却没一点恐惧,反而是很安静。她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的心里在却翻腾着无数往事。
自从那天被高力士带走,她就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杨玉瑶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杨玉应该喜欢甜食的,谁知她却看也不看,当时打开盒子那一瞬间,她闻见了香甜的气味,却满脸的厌恶。要知道绿色的茶饼里虽然是鹤顶红,可是那个红色额桃花馅料的却是一种可怕□□。吃了之后会慢慢的虚弱,最后整个人饱受折磨慢慢死去。
那个绿色的茶饼她本来是预备把大姐拉下水的,因为那是她府里鹤顶红!杨玉瑶冷笑一声,她要清楚这个大姐是什么货色了的,总是装的一欧服老好人的样子,其实比谁的心思都深,打量着她不知道呢,大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拿着自己当成棋子。然后到了关键时刻出来,她做个大义灭亲的好姐姐,保住杨家尊荣的根源。自己则成了万人唾弃,谋杀贵妃的反贼了。
杨玉瑶计划的很好,她故意露出破绽,叫大姐以为自己要拿鹤顶红杀人,其实鹤顶红根本没放在要献给贵妃的茶饼中,而是一种□□。到时候大姐若是要揭发自己,她就立刻喊冤。反正那种□□,她是有解药的,即便是为了自证清白,吃了那个粉色的茶饼,回去喝下解药也就没事了。若是大姐不吭声,贵妃吃了——想到这里,杨玉瑶露出个冷笑。
但是事情没想象的那么顺利,贵妃不冷不热,她根本没吃这个,杨玉瑶记得清楚,当年在益州的时候,阿爷买回来一盒子那样的茶饼,虽然没有昨天的那种精致,可是口味却是差不多的。杨玉很想多吃一个,结果却被大姐全给骗走了!
后来她们姐妹两个高兴的把一盒子茶饼分掉了,小妹只能哭唧唧的看着。谁叫她事先被自己骗着吃了那么多的蒸饼呢,奶娘担心她积食,根本不许她吃别的东西了。后来小妹发誓,她有朝一日一定要把这种桃花馅儿的茶饼吃个够。后来她的确是几乎病态的迷恋上了这种桃花味道的茶饼了。但是——
自己本来是设了双保险的,即便是她没吃粉色的茶饼,绿色的茶叶馅儿的,也能替补上。谁知那个绿色的茶饼竟然阴差阳错的送到了秦国夫人的府上。对不住啊,八妹,你只要遇上我,运气就一直不好。
本来按着杨玉瑶的计划,粉色茶饼没吃,她又献上了绿色的茶饼,结果宫中的人接了茶饼,圣人就宣布的宴会结束了。宴会上的山珍海味和诸位亲贵们献上的各色精致菜肴,都被按着各人的品级赏赐下来了。
八妹,你要是明白点,不要一来长安就坐在了小妹那边,就不会有无妄之灾了。忽然一阵如同鬼魅一般的笑声打破了黑暗。就连着杨玉瑶也浑身鸡皮疙瘩竖起来。是谁在这里?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可是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杨玉瑶心里冒出无数的念头,她这是在什么地方?莫非已经是黄泉路了,难道是八妹找自己了?还是大姐——杨玉瑶紧张起来,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进了她的耳朵——“杨玉,我和你不共戴天!我诅咒你!”
“喂,是谁在隔壁!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杨玉给坑害了吗?”杨玉瑶侧耳听了一会,逐渐从那些疯疯癫癫的诅咒和抱怨里听出来点端倪。她还没有死呢,这里只是腋庭中的地牢。隔壁那个女人大概是争宠失败,被关在这里的倒霉鬼。不过她对杨玉的痛恨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
兴庆宫里,屋子里面暖洋洋的,杨玉懒洋洋裹着一件白色狐裘,听着高力士汇报着案件调查结果,“……韩国夫人府里的仆人作证,那个鹤顶红是虢国夫人趁人不备偷走的,虢国夫人府上做茶饼的厨子和参与这件事的奴仆都招供了。因此这件事是虢国夫人对娘子怀恨在心,下毒,要企图毒杀娘子。圣人念在她和娘子是姐妹的份上,对外宣布,虢国夫人不守法度,赐死。她的府邸充公,她的两个孩子,也遣送回原籍了。”高力士看一眼杨玉,接着说:“圣人说秦国夫人实在无辜,她的儿子先守孝三年,然后给他光禄大夫的官衔,她的女儿赐婚给宗室。”
杨玉沉默的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圣人有没有说大姐要如何——”杨玉心里清楚,这件事没完呢,杨玉瑶不会无缘无故的抽风,她背后肯定有人撺掇,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大姐。
高力士知道杨玉的意思,笑着说:“娘子放心,圣人说韩国夫人身为长姐,却不能劝道姊妹,因此夺去她韩国夫人的封号,赏赐了她一些金银叫她回家乡去了。现在,韩国夫人,应该离开了!”
杨玉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她觉得自从韩国夫人这几个姐妹来长安,她简直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现在终于是安全到达终点——杨玉露出一抹笑容,语气明显轻松起来:“这样也好,这些天辛苦阿翁了。”说着春桃端着个盘子过来,里面装着是个很精致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都是金子。
“我知道阿翁一向不收金银,这些是给那些办事的人,他们也辛苦了!就请将军按着个人功劳赏赐给他们就是了!”杨玉表示这些给办案人员的奖金。高力士忙着笑着收下了:“娘子真是体恤下情。老奴就代他们谢娘子的赏赐了。”
高力士走了,杨玉的心情却没轻松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杨玉总是种不妙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娘子在想什么呢,那些人不值得你伤心。对了八姨的一双儿女要到长安了,娘子可要见他们呢?”李隆基轻手轻脚的进来,打量着杨玉。这几天杨玉总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李隆基有些担心,他可从没见过杨玉这么沉闷失落的样子。即便是当初她和李瑁彻底闹崩,杨玉也没这么为难。她素来毫不畏惧任何困难,但是这次,真是对她打击太大。李隆基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把这个事情闹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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