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杨玉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幔帐层层,几盏灯点点灯火,照亮着昏暗的房间。杨玉伸手摸了下桌子,上面很干净,似乎是刚擦洗干净的。杨玉看看四周,干脆是坐在了床上,被褥什么的也都是新换的。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莫非是腋庭?可是环境不像啊。
但是也不像武惠妃那些后宫嫔妃们的闺房,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连着空气中也带着一丝丝陈旧的气味。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空房子特有的气息。不过这里倒是不冷,杨玉干脆翻身躺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想想。
脑子里就像是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情景不断浮现。一会是李三哥特别炽热的眼神,一会是武惠妃怨恨的眼神,李瑁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惜想了半天,杨玉还是没一点头绪。她懊恼的低叫一声,猛地坐起来:“算了,反正事已至此,随便吧!我认赌服输!”
杨玉彻底放下一切,扯过被子躺下睡大觉了。大概是放弃了一切挣扎,再也不用算计了,她反而是很快睡着了。就在杨玉呼呼大睡,见周公的时候,有人可睡不着了。皇帝的寝宫中,气氛凝滞,众人皆以为是武惠妃薨逝,皇帝伤心。但是只有高力士明白,皇帝并不是为了武惠妃伤心。他是拿不准要怎么处置寿王妃了。
谁也没想到,鲜花一般娇艳的寿王妃竟然是个算计人心的高手,若不是寿王和武惠妃寒了寿王妃的心。现在是谁做太子还不知道呢。若是寿王和她夫妻同心,高力士那脚指头想也能猜到,用不了多久,大唐将再次出现女主,至少也是皇后太后干政的局面。幸亏是寿王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高力士也不知道该为寿王惋惜呢,还是应该庆幸大唐避免了可预见的一次后宫干政。可惜啊,要是寿王妃是个男人,朝堂上必然风起云涌。不过那些只是想想罢了,她现在生死都在圣人一念之间。
对于皇帝时常微服出行高力士自然心里明镜一般,皇帝掩饰身份去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寿王妃啊。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挤出时间,乔装改扮,自降身份说自己是宁王府上的家仆。真是叫人大跌眼镜,摔碎了下巴。开始高力士以为皇帝是闷久了,闲极无聊找的新乐子。可是随着皇帝一次次的微服出行,高力士有点担心了。圣人一定是对寿王妃有了什么想法。固然他是天子富有天下,可是杨氏是寿王妃啊。你的儿媳妇!
现在可好了,若是寿王妃只是个美人,还可以想办法把她运作下,洗白身份在圣人身边伴驾,可惜杨玉这个大美人,美丽和心机成正比。她有多美,就有多深的心机!这样的人放在圣人身边合适吗?要知道寿王妃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死罪了。
一阵夜风吹来,大殿屋檐上的风铃叮铃作响,李隆基忽然说:“起风了,熏笼可——”皇帝话说一半就打住不说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懊恼之色。高力士被圣人的话问糊涂了。这个天气还要熏笼吗?不过是一阵风,这几天闷闷的,是要下雨的征兆啊?圣人早上不是还说要下雨了吗?
哦,原来是圣人在挂念着杨氏啊!高力士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想简单了,圣人根本不想惩罚寿王妃,他是挂记着人家是不是在宫里住的舒服呢。转转眼珠子,高力士毕恭毕敬的说:“青云阁虽然很久没人住了,但是每天宫人都会打扫干净。奴婢已经叫人换了崭新的被褥和坐垫。那个地方很安静,紧挨着宫墙。不会有人知道的!”
被高力士说中了心思,李隆基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今天惠妃,李瑁和她的话你都听见了,若是你,该怎么处置?”高力士垮了脸,我又没有皇位被人惦记,被人算计,管我什么事?高力士故意正色对皇帝说:“武惠妃和寿王阴谋篡夺储位,寿王妃么,她在后边出谋划策,煽风点火,实在可恨。圣人屡次训诫女子干政的危害。她明知故犯。这样的人还是处置了好!”
扔块石头试探下水深,李隆基听着高力士的话顿时不满意了,板着脸说:“难道就这么一杀了之?真真是不教而诛!这和玉奴有什么关系?若不是李瑁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她怎么会——”高力士无奈的撇撇嘴,要不是寿王没心没肺。用不了多久,圣人你就要升职太上皇了!然后看着寿王和寿王妃再一次二圣并尊,治理天下!好了,不用帮着你的玉奴解释了,你就是看上她了,看上她了。就算是寿王妃罪恶滔天,你也觉得她弱小无助又可怜,需要你的呵护和所有人的理解。
“奴婢的意思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万事皆有因果,若不是当初李瑛失德行,处处提防寿王,寿王也不会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寿王妃么,她虽然精明能干,善于筹划,其实她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她若是个有权力欲望的人,怎么会亲手毁了寿王夺嫡的事情。当时的情形圣人最清楚,抛开别的,只说认真办事,心思单纯这点,寿王在诸位皇子中是最好的。可惜——她一个女子,出嫁从夫,不过是帮着自己的夫君罢了。现在他们两个怕是做不成夫妻了。”高力士立刻安抚着皇帝焦躁的心情。
好了,我们知道杨玉是无辜的,还是不要追究一个可怜弱女子的责任吧。听了高力士一番话,李隆基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对着高力士赞赏一笑:“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了!”“圣人英明,有倒是不聋不哑,做不得家翁。新太子已立,一切都重新开始了。”高力士表示过去都过去了,死掉的三个皇子也活不过来了。
“圣人不早了。该歇息了。”高力士表示皇帝该安寝了。李隆基站起来,忽然向着门口走去,高力士一愣,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召幸嫔妃——真是猪脑子,圣人是要去见杨氏!但是这样好吗?这是在宫里啊。武惠妃刚咽气,你就——高力士忙着拦住了皇帝:“天色晚了,圣人要去哪里?哦,惠妃娘娘薨逝,这会怕是已经停灵了。但是实在太晚了,有咸宜公主他们在守灵,圣人还是明天再去吧!”
李隆基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住脚步,怏怏的说:“朕累了,歇息吧!”高力士松口气,今天晚上惠妃娘娘应该不会找陛下午夜谈心了。
“娘子,该醒醒了!”杨玉睡的正香,就听见杏花和灵儿的声音,恍惚之间,杨玉以为还在自己的房里呢,她翻个身,哼哼着:“我再眯一会!困死了!”“娘子,今天是惠妃娘娘大敛,你赶紧起来吧!”杏花捧着一身孝服,无奈的看着杨玉。现实慢慢的回笼,杨玉一下子爬起来,武惠妃死了,她自己也生死未卜呢!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杨玉惊讶的看着杏花和灵儿,她们两个不是被自己打发走了么?“是宫中的人找到我们,说惠妃娘娘薨逝,娘子在宫里要主持惠妃娘娘的丧事不能回来,要我们进来服侍娘子的。娘子日常使用的东西我们也收拾了,一起带进来!”杏花指着好些包袱箱子,灵儿则是看看外面的日影:“娘子,时候不早了快点起身吧。别耽误了时辰!”
好吧,自己大概还能活几天。皇家最要脸面,不能武惠妃前脚死了,后脚儿媳妇也跟着不明不白的死了。杨玉到了武惠妃的寝殿,这里已经是白花花一片了,灵堂里正中间摆着灵位,那些宫人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在忙碌着。咸宜公主迎出来,脸色蜡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了:“十八已经哭的晕过去了,等一下礼部还要过来颁布圣人的谕旨呢。”
杨玉想起十八,看看咸宜公主哀哀欲绝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她忙着做出哀伤的样子,劝咸宜公主要节哀保重,一边去看李瑁。谁知还没走,就听着外面喧哗,原来是礼部过来宣读谕旨了。武惠妃被皇帝追赠了皇后,可惜她已经香消玉殒,这一切都来的太晚了。
武惠妃成了皇后,葬礼的规格也变了。不过一切自有礼部和宫中商量的安排,杨玉倒是轻松的很。李瑁可是出事了。他一下子垮掉了。李瑁现在就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行动都要被人扶着,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浑浑噩噩的,像是个木偶一样。和他说话,也不回答,不知道饥渴,给吃的就吃,给水就喝。若是不给,就安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冷暖,就算是在夏天叫他烤火穿棉衣,也不会觉得热,冬天的时候穿单衣,也不会说冷。
杨玉被李瑁给吓着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李瑁这么脆弱啊。从理论上来说武惠妃不是他的亲娘,怎么李瑁的反应比死了亲娘还难受啊!要是真的傻了,疯了——杨玉心里一阵凄苦,我的命真苦啊!自己生死还不知道呢,李瑁又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死了也不能死干净利索,还要落得个被人耻笑的下场?
大家都认为是李瑁过于哀伤了,杨玉干脆给李瑁营造出个孝子的名声来。不是以孝治天下吗?皇家的榜样在这里呢!本来武惠妃薨逝,朝廷中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声音,杨玉忽然之间觉得这些男人还不如后宫的妃子。武惠妃薨逝,后宫多少女人暗地里松口气。可是人家依旧是在灵前哀伤哭泣,诉说着武惠妃的好处。
谁知这些男人,倒是一个个尖酸刻薄起来,不是说什么武惠妃是被三庶人冤魂追索,就是要皇帝翻旧账,调查李瑛当初进宫的真相。杨玉一边在武惠妃灵前做孝妇,应酬接待各种或真心,或假意吊唁的人,一边还要应付这些破事!
更要命的是她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自己头上!这天杨玉刚从灵堂上下来,就见着侍女来报:“咸宜公主来了,郎君刚才发病了,忽然大哭大闹起来。幸亏是公主来了,逼着他吃了药,这会已经安静了。”正说着咸宜公主擦着眼泪出来,对杨玉说:“十八这是伤心太过了。本来一切都是——谁知却成了这样!”落差太大了,不是凡人能经受的。杨玉无奈的说:“只看他自己的造化吧。现在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盼着时间长了慢慢的回复吧。”说着就见人进来说:“太子来吊唁了。”
李亨来了,咸宜公主顿时脸色阴沉,冷笑一声:“这会太子该高枕无忧厚了,他是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别是装死骗他呢!还是知道十八的情况不好,过来看笑话?外面各种风言风语,多半都是太子的手段了?”
杨玉忙着安抚咸宜公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他现在是太子了。还是不要逞一时之快。”说着杨玉亲自出去了。
灵前行礼完毕,李亨一抬头正对上杨玉,他没防备浑身激灵一下,本来是出气来的,谁知面对着杨玉,李亨竟然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李亨整理下情绪,对着杨玉哭唧唧的说:“我幼时承蒙贞顺皇后照拂,在我心里和亲娘差不多。现在皇后薨逝,我伤心和十八是一样的。今后,我必然好好照拂弟弟妹妹们。”
照顾?怎么照顾?往他们刚死去的母亲身上泼脏水啊。你不怕武惠妃半夜找你?太杨玉在心里对太子的虚伪嗤之以鼻,面子上却滴水不漏:“太子有心了,皇后在天有灵听见太子这番话必然很欣慰的。”杨玉表示了感谢,就请太子回去了。李亨顺势就走:“也好,听说十八伤心过度,我这就去看看他。”李亨忽然转了方向,要去看李瑁。
这个人没安好心!杨玉下意识的拦住了李亨,皮笑肉不笑的说:“郎君这会喝了药,已经睡过去了,不如等着丧事完毕,叫他亲自到东宫致谢。”太子明知道十八禁不起刺激,还要亲自过去看笑话。你巴不得十八直接疯了,就彻底能安枕无忧了?哼,你敢当着我害人!
虽然李瑁很可恨,但是杨玉可不想任由太子害人。
李亨见杨玉拦着不叫自己去,越发来劲了,一副我要见自己兄弟。你休想拦着我。“弟妹真是太小心了,我是十八的兄长,弟弟有恙在身,我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拦着我。莫非是十八真的有什么不妥。十八生病了,你做为十八的妻子,要尽心照顾——莫非是你厌烦了,虐待他不成?”李亨一脸正气,拿着最恶毒的心思揣测杨玉。
杨玉刚要反唇相讥,谁知十八却跑出来。他一见着李亨,顿时两眼发亮,立刻冲上去:“太子安康。二哥你来了!”十八亲热的抓住李亨的胳膊,一脸欢喜的说:“你这次射猎成绩如何?你打了多少猎物?上次你不是带着好些人藏在树后面——”太子李亨的脸色简直比死人还难看。
刚才李瑁叫的太子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已经死的了李瑛,他说提起上林苑,简直就像是炸雷,在李亨头上炸个灵魂出窍,差点把他吓死!李亨慌乱的挣脱了李瑁的纠缠:“十八病的不轻,我就不打搅他休养了!”说着狼狈的一溜烟跑了。
杨玉叫人把李瑁扶回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杨玉冷着脸对李瑁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李瑁的演技这么好。这些天装疯卖傻,喝药扎针,可都是来真的!李瑁愣了下,眼里疯狂和混沌逐渐消失,他神色清明,苦笑着说:“你还真是骗不过。明天就是发丧之日了。你离开这里吧。到时候你换上仆从的衣裳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我接着装疯拖住他们。”
“你,你不是应该盼着我——毕竟是我毁了你的理想。”杨玉心里滋味复杂,最恨自己的应该是李瑁。但是他却装疯换取自己离开的机会。
“我开始那几天的确是恨死你了,恨不得直接掐死你,那几天我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杀了你!但是慢慢的我明白一点,我反反复复的回想,终于发现一直是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个超级大混蛋!我不求你原谅,这都是我罪有应得。你犯了大忌,就因为你是女人。你还不明白吗?夺嫡算计的不是废太子,也不是群臣和舆论,而是皇帝。世上没有那个皇帝能容许别人揣摩自己心思,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一定会——你离开这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李瑁抓着杨玉的手,催她做好离开的准备。
杨玉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确定不会在半路上埋伏人杀了我?”
李瑁哭笑不得看着杨玉,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什么时候了?我没时间陪你说相声!”
“娘子——”外面传来婢女桃花的声音,这个婢女是高力士亲自带来的,说是担心杨玉身边服侍的人不知道宫中的规矩,特别派了个懂规矩的宫女给她。其实杨玉清楚,这个桃花还有身边不少人都是盯着她的狱卒罢了。
李瑁忽然把杨玉狠狠地推到地上,愤怒的狂叫着:“走开,我不喝,那是毒药,你要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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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明白的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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