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以求
皇宫里,武惠妃正一脸凄楚坐在那里,看似六神无主,如同是寒风中摇摆枯叶,其实她眼里没一点惶恐,反而是闪闪发亮,李瑁和李林甫站在那里,似乎在安慰着武惠妃什么。听着通报杨玉来了,武惠妃抬起头,虚弱的说:“你怎么来了?”
“儿媳听见了说太子带兵进宫,担心阿娘的安全特别过来看看。我已经知道了,多亏了李右相高瞻远瞩,处事果断才叫一场叛乱消弭无形。太子带兵进宫,看样子早有准备了,不知道东宫现在如何了。若是他们倾巢而出,在长安四处捣乱,岂不要乱了?”杨玉安慰着武惠妃,话却是说给李林甫听的。果然李林甫立刻说:“王妃说的很对,我这就去带兵围住东宫。严防有人作乱!”
武惠妃都咬牙切齿的说:“东宫里面必然有很多太子的罪证,不能给他们销毁的时间!”
武惠妃这是要抄家啊,李林甫听了武惠妃的话明显愣住了。别说东宫了,就是一般官员的家,没有三司会审,皇帝拍板,宰相的权利再大也不敢随便抄官员的家。更别说太子的东宫和两位亲王的府邸了。若是皇帝追查起来,自己也跟着吃瓜捞。再者李瑛是怎么回事,武惠妃和李林甫心里门清呢。要是在东宫掘地三尺,没准能拼凑出来点太子的罪证,可是那些东西禁不起推敲。
皇帝的心思难猜,猜对了飞黄腾达,猜错了可是身败名裂。见着李林甫迟疑起来,杨玉对着武惠妃说:“现在是深夜,李右相不宜在宫中多待。明天早上长安必然是流言漫天,人心惶惶。那个时候还要李右相出来稳住大局。郎君身负重任,你也还是出去吧。我留下陪着阿娘可好!”他们身处后宫,有很多不便。武惠妃听了杨玉的话觉得有理,对着李林甫说:“就请李右相辛苦下,东宫那边情况复杂,还是叫十八去看看。那是你的兄长,十八你要把握分寸。不能因为阿娘受委屈就趁机把怒气发泄在太子妃和你侄儿身上。”
武惠妃的话叫李林甫松口气,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掺和了。杨玉则是体贴的接过来侍女送上的披风给武惠妃披上:“阿娘,天气凉了,小心受寒!”武惠妃满意的看着杨玉:“还是你这个孩子心思细腻,好了就叫王妃留下来陪着我。你们出去吧。”
殿内恢复了安静,武惠妃斜靠在的一个软枕上闭着眼睛想心事,她心里很乱,一会想太子终于是掉进了陷阱,这会彻底摔断了腿,再也爬不起来了。但是皇帝心里怎么想,等着他回来如何处置李瑛,武惠妃拿不准。要是还和上次那样,皇帝只惩戒了太子一顿,她和李瑁就真完蛋了。不能叫皇帝心软,李林甫那个滑头,肯定回会畏缩不前,倒是十八也该出手了。
刚才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幸亏是杨玉提醒了。想到杨玉,武惠妃心里有些后悔,韦静好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孙子!武惠妃只想给杨玉个教训,叫她知道,有婆婆轮不到她这个王妃作威作福。谁知自己太着急了,反而叫韦顺妃有了心思。他们韦氏一族自从中宗皇帝韦皇后谋反失败之后一蹶不振,就想着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惜韦顺妃没有儿女,也不受宠。如今情势,十八做太子可是十拿九稳的,韦顺妃还想韦氏再出一个皇后吗?
哼,休想!武惠妃想到李瑁后院的事情,她猛地睁开眼,对着靠在熏笼边上的杨玉说:“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精打采的,要振作起来。十六的事情谁都伤心,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你还年轻呢,孩子总会有的。当年我也不是连着夭折了几个孩子。你当初的伶俐劲儿哪去了?听说你整天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一个人经常发呆。这样可不好!”武惠妃指着身边的位子,叫杨玉坐过来。
杨玉担心的看着武惠妃的脸色:“阿娘怎么还没休息,熬了一晚上了,总要合眼养神。阿娘讲的道理我知道,我现在不是挣着起来吗?韦氏也是个仔细人,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我何必再去添乱呢。照阿娘说的,我休养身体,一定再要个孩子。”看着杨玉低眉顺眼的样子,武惠妃心里有几分得意。这个媳妇算是驯服了。
“你个傻孩子,哪里知道人心不足。韦氏只怕是心思不小,你要小心些。她那些温柔小意都是装出来的,她能在你眼皮底子低声下气那么些日子,可见是个不简单的。家里的事情你要拿到手上。她可是韦顺妃的侄女,韦氏一族从来不怎么安分。”武惠妃都要感动自己,她是个多好的婆婆啊,帮着儿媳妇宅斗。
“哦,你娶媳妇就是为了演甄嬛转啊。真是好奇特的爱好!”杨玉在心里冷笑,武惠妃大概是闲得无聊,想看真人版的甄嬛传。可惜老娘的大好年华和聪明才智不是干这个的。
“阿娘的教诲我记住了,我从小没了亲娘,这世上再也没有谁和我这么推心置腹的讲话,这么为我考量。在我心里,娘娘就是我的亲娘!”杨玉做感激涕零状,心里则是冷笑,难怪戏精婊婆婆嘴喜欢说:“我拿你做闺女看。”她们打量着新媳妇年轻,随便几句所谓贴心话就蒙住了。
其实不过是婆婆想占媳妇的便宜,还拿着人家当猴耍,侮辱人家的智商。新媳妇是爱你的儿子,想好好过日子,才忍耐住了,换成个不相干的人,你试试看。人家不大嘴巴抽你才怪呢。自己犯贱就不要拿别人当傻子。当初拿着韦氏给杨玉恶心,现在忌惮李瑁做了太子,韦氏做大。毕竟韦氏家族根基比杨氏厉害些。武惠妃一会抬举韦氏,一会捧着杨玉,不过是为了制衡罢了。
想要嘴甜还不容易,杨玉把武惠妃发过来的糖衣炮弹,裹上一层更厚的糖衣照样打过去了。要比嘴甜会哄人,杨玉可是个老手了。商场上求人的时候多,嘴不甜,可就没机会了。
果然武惠妃被杨玉哄得飘飘悠悠的,整个人如同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泰。看着火候到了,杨玉笑着说:“俗话说得好,世事无绝对。刚才右相是有些保留。他是最会揣摩圣人心思的,莫非是圣人还是对太子有恻隐之心。俗话说得好,斩草除根,咱们已经和太子势同水火了。当初在上林苑,太子对郎君已经是恨之入骨了。当时圣人似乎有废黜太子的意思,怎么却是不了了之呢?要是这次再——只怕到那个时候,天下之大就没有我们安身之地了。我和郎君倒是没什么,只担心阿娘,在深宫里——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可怎么自处呢?”
武惠妃正沉浸皇后,太后的美梦中,忽然被杨玉提起内心最深的隐忧,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心里清楚,就是太子被废了,只要皇帝活一天,自己就没可能做皇后,就因为自己姓武,这已经成了原罪了。若是这次群臣还是坚持为太子喊冤,阻挠皇帝废太子,立李瑁做储君——武惠妃顿时紧张起来,她像是对杨玉解释,又像是给自己壮胆,喃喃的说:“那要如何料理才好?”
杨玉慢悠悠的拨着熏笼中的炭火:“我想这会太子最盼望着圣人回来,他好当年和圣人哭诉委屈,大概会说一定是娘娘矫诏,说宫中有贼人做乱,他是按着娘娘说的进宫捉拿贼人的。到底是父子情深,当年太子生母赵丽妃也是深得圣人恩宠。赵丽妃去世多年,只剩下这一个儿子。王皇后抚养多年,圣人是个深情之人,难免不会——”杨玉的话没说完,就被武惠妃打断了:“赵丽妃这个贱婢,不过是个歌姬罢了。她生的儿子怎么配——”
武惠妃猛地在地上来回走着,她眼光灼灼,双颧泛起异样的红色,就像是深冬夜晚大火,烧红了半边的天空,要把整个世界都烧毁。武惠妃整个陷入一种亢奋状态,她洁白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细长的眉毛皱在一起。
“你说我该如何——莫非要派人在太子的饮食里面下点作料?”武惠妃拉着杨玉,长长的指甲抓的杨玉手臂生疼。“娘娘,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太子已经是命悬一线了,他素日做的那些事情不能见天日,圣人就算是再疼爱儿子,可是也不能放任太子不法。圣人已经给太子几次机会了。若是他能改过自新,没准圣人还会给他一线生机。但是这次,谁也帮不了太子。等着明天早上,东宫那些隐秘的事情呗挖出来,圣人即便是心软,天下也会逼着圣人杀了太子以正朝纲。太子心里明白,只是还存着幻想,想再做一搏。只要叫太子看清楚现实,他应该知道怎么保全自己的体面和身后妻儿的安全。娘娘母仪天下,就算是赵丽妃出身卑微,可太子还是皇家血脉。娘娘不计前嫌,去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杨玉声音很低,很轻微,就像是夏天夜里的威风,似有若无,但是撩人心神。
武惠妃盯着窗外逐渐发白的天色,用梦游的语气:“是了,赵丽妃在天有灵,想必是正为了此事伤心吧。她临终的时候托付皇后照顾李瑛,可惜皇后也不能替她照顾了。还是叫我去帮她完成心愿吧!”赵丽妃和王皇后是她的手下败将,永远都是!
杨玉从宫中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宫墙上升起来了,她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很快那一抹笑容就和早上的薄雾一样消散了。
府里,杨玉回来的时候,韦氏竟然站在门口迎接她呢。杨玉做出惊讶的样子,对着韦氏说:“你怎么站在这里?仔细着着凉了。”韦氏一脸担心,眼巴巴的看着杨玉,很希望从王妃的脸色上发现点端倪,可惜杨玉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担心韦顺妃,你放心后宫一切都好。不过娘娘说了,这些日子郎君事情多怕是不能回来了。你要打点好家里一切,我也没心思管这个,你多辛苦点吧。”说着杨玉转脸问管事:“可都预备好了?钦天监选的日子是哪天?”十六的灵柩一直在大慈恩寺里面,钦天监已经选定了下葬的日子。
“回禀娘子,日子就在三日后。这三天在大慈恩寺做法事,超度亡魂。南山的陵墓工程也干完了,是娘子还是郎君亲自看看呢?”管事的把一个禀帖递递上去,灵儿接过来交给杨玉。
看着上面的日子,杨玉的眼泪下来了,看着杨玉伤心欲绝的样子,周围的人忍不住眼圈红了。韦氏刚要说话,杨玉哽咽的打断了韦氏的话:“你们不用说了,我只伤心一会就好了!毕竟孩子没了,哭有什么用处?”灵儿和杏花扶着杨玉,一起说:“娘子快点进去吧,仔细着风吹着了。你这一病还没好利索呢!”杨玉虚弱的对韦氏道:“家里的事情你管着,有什么不明白只问郎君就是了。”
看着杨玉的背影渐渐远去,韦氏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想什么。韦氏身边的侍女低声的提醒:“站了半天了,侧妃还是回去吧,看样子娘子很信任侧妃呢。”韦氏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摇摇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
“娘子,外面不少的宾客,看样子咱们郎君真的要做太子了!这些人赶着上门祝贺,攀关系走门路。这些人该怎么安排呢?郎君还在宫中守卫,也不能派人传话。”管事的飞快跑来,脸上的兴奋洋溢而出。
韦氏正犹豫着:“这个事情郎君不在,我不敢做主,还是问问娘子的好。”谁知她身边的侍女压低声音说:“听说就是娘子总干涉郎君的事情,郎君才逐渐疏远了娘子。侧妃可不能重蹈覆辙啊。还有,既然娘子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你了,何不趁此时树立威信,拉拢人心?今后郎君做了太子,娘子是太子妃,在分位上侧妃要吃亏了。不如趁早下手。”
听着随嫁侍婢的话,韦静好犹豫了。她想了想对管事的说:“五品以上的官员留下名字,三品以上的官员请他们进来喝茶。叫长史官来招呼。”
杨玉在房里正对着镜子梳妆呢,熬了一晚上,她脸色实在不好。杏花拿着梳子给杨玉整理头发:“娘子累坏了,熬了一晚上应该歇一歇。南山那边娘子派了最妥帖的人监工,肯定没事。只怕是郎君不能去了。等着三天后就是下葬的日子,金仙观那边说了,请娘子住在他们那边。”
“睡不着了,我很放心他们办事。你叫人和金仙观那边说,多谢他们的好意,我正想着过去叨扰呢。我心里烦闷,想多住几天,问他们可否方便。”杨玉神色平和,完全看不出刚才伤心欲绝的样子了。灵儿一脸嘲讽的进来,对着杨玉说:“娘子真是慧眼识人,韦氏果然浅薄。她叫人把上门的五品衣裳官员都等记下来,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进来。可是送的礼物,她却是不管人家几品,都照收不误。这样下去,郎君谦逊的好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杨玉微眯着眼,享受着杏花按摩服务:“随她去,人情世事和海水一样,潮起潮落,等着运气来了,如同涨潮,拦也拦不住。世上有几个在潮头上的弄潮儿能脚踏实地的。反正和我没关系。”
“娘子,太子和光王鄂王自杀了!”一个探消息小内侍气急败怀的跑进来,没等着杨玉反应过来,另一个消息也到了:“圣人回长安了!”
武惠妃好心急,皇帝好快的腿脚!但是这正是她想要的,皇帝再快,赶回来也只能见到三个儿子的尸体了。武惠妃昨天晚上做了什么,皇帝总会知道的。
“真是多事之秋,算了别人家的悲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累了,先睡一会。”杨玉冷漠的像是在看戏。外面一阵冷风吹来,树叶扑簌簌飘落下来,冬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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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野心,武惠妃和李瑁甘心情愿的喝下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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