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竹影疏(1)
水晶吊灯的光柔和地洒下来,仿佛希望抚平一室暗涌的情绪。
陆笵抿过一口咖啡,描金骨瓷杯被搁在茶几上,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林先生,也许你有委屈,也许你会演戏,这些都不重要。凭借这一枚小小的纽扣,镇守府完全可以就此结案。”
林少铖抬头看向陆笵,灯光下勋章粲然,他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素闻镇守使从不以权压人,而今一切尚未查清。林某一介商贾,何德何能。”
“我想林先生没有听懂我的意思。”陆笵站起身来,抚平腰间褶皱,“真相是给亡者的交代;而结案,则是给活着的人。”
姚碧凝随陆笵起身,她微微垂眸,不发一言。在顷刻之间,这已经是一场博弈。
所有的疑问,都该有一个答案。不能被诠释的荒唐,背后必然有着它的契机。
无论是凭借她对林少铖从前的了解,还是他如今对与雁筠共赴未来的心意,都难以与这桩命案绑在一起。毕竟,无论如何,这对林少铖而言,都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林少铖眼见江富城已经准备去拧门把手,握了握拳,眉头拧在一起,终于还是开口:“等等,我有话想要说。”
“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陆笵并不回头,唇角略微上扬。
“陆长官,这件事情的真相,值得你听一听。”林少铖摸不透他的性子,如果当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纽扣确实能够成为呈堂的明证。
“看来林先生,是有其他的诠释。”陆笵侧过身,灯光下勾勒出英挺的容颜,眸光却分外锐利,“可是我也说过,这桩案子的结果,是留给活着的人,这才是镇守府需要的。”
林少铖捏了捏拳头,接着说:“我要说的真相,自然也是为了活着的人。只是在此以前,希望陆长官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情。”
“林先生,您知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江富城出言提醒。
“我知道眼下是什么局面,但我也绝非胡乱要求,只是期望我的坦诚不会带来额外的麻烦。”林少铖已经退了一步,他相信陆笵会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陆笵转过身,一双凤眸注视着他,薄唇微启:“既然如此,那就说说吧。”
“吕雁筠的事情,希望陆长官能够不再追究,权当不必理会。”林少铖站在灯光下,提起雁筠的名字,面上不自觉存了几分温情。
陆笵料想他不愧是年纪轻轻便在津城声名鹊起之辈,已然洞悉沪上暗涌的风云:“镇守府向来秉公执事,吕家小姐如果未触律法,自然不必由任何人深究。”
林少铖心满意足,开始吐露实情:“近日因为雁筠的事,我与叔父闹得不大愉快,今次荔园面上总要过得去,但我也实在没有多少心思在应酬奉承上。原本是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醒醒酒气,却听到了吵嚷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印象里是在姚公馆见过的。”
“这么说,你看到芳穗同人争吵,另一个人是谁?”姚碧凝听及此处,心微微悬起。
“是乔厅长,乔望褚。”林少铖回答,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撞破这样的场景,出去现身也不太合宜,索性二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我,于是就只当他们不知道了。说来这枚纽扣,应该就是那时落下的。”
陆笵若有所思,继续问:“你所说的这些,即便我愿意相信,也只是片面之词,是否有什么可以为你的话提供佐证?”
林少铖努力回忆着先前的场景,眉毛微拧,又倏忽展开:“对了,我听到芳穗吵嚷间提到了一份手记,具体的虽不知道,但想必是格外重要的。”
“林先生先回宴上去吧,今日荔园的交谈限于我们之间,镇守府的承诺自当兑现。”
陆笵推门而出,碧凝跟在他身旁,回头看了一眼林少铖的神情,似乎是错觉,让她觉得看到了一丝极浅的解脱。
“碧凝姐,我找了一圈儿,原来你在这里呀。”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乔舒敏一身玫瑰粉罗马裙,眼睛弯成月牙形。
碧凝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弯唇莞尔:“我还以为你今日被关在府里,出不来呢。”
“碧凝姐说的可真准,父亲原是觉我闹腾不让来的,可我求对了人,自然是能来的。”乔舒敏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陆笵被人举酒相围,一副众星拱月之势,小声道,“早知道如今见得这样容易,那时我也就不拉扯着你去慈安医院了。”
碧凝听她这样说,不由笑意加深,打趣道:“你呀,果真是闹腾得紧,一个奉园也装不下你。”
“今儿席上可真热闹,可惜磨了祖母许久,晚了现在才到。”乔舒敏咧唇一笑,贝齿洁白,浑然不知荔园先前发生的变故。
碧凝亦不主动提及芳穗之事,这原本是与她无关的插曲:“老夫人一向拗不过你,都是场面上的应酬,其实也没什么热闹。”
“碧凝姐,我听说之砚也会来,所以……”乔舒敏说话间低了头,耳根微微发红。
碧凝听来,心下却别有思量。如果林少铖方才所言非虚,芳穗来到荔园殒命则绝非一场意外,而是另有隐情。而其中关隘,则正在于乔望褚。
如果说先前发现林少铖衣纽的时候,碧凝尚且心有存疑,而今这一切却已经完全可以解释得通。芳穗曾在姚公馆探听的行为,想必来自乔家的授意,而此番吵嚷变故恐怕亦与此关联。
她与舒敏是自幼相识的情谊,可乔家如今的布局,却显然在自己与姚公馆之间,划清了某种界限。由此一窥,碧凝竟觉池风微凉,物是而昨非。
“碧凝姐,你想什么呢?”乔舒敏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碧凝摇了摇头,勉强勾出一道笑意:“没什么,之砚同父亲在一起,你若是过去,免不了要同上几位老前辈敬礼应承。”
“哎呀,我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了,别的不说,光是那一箩筐的道理就听得人发晕。我等会儿再去找之砚,先陪陪碧凝姐。”乔舒敏上前挽住人手臂,仔细打量着黛色裙摆,由衷赞叹,“这是陆先生送的吧,果真好看,前几日我在霓裳瞧见就喜欢,可惜是人家订的。我下个月生日,父亲答应了要办舞会,赶明儿也去畅西路做件好看的。”
“这么快了?”碧凝虽说近来事多,其实一直记着,却佯装是不知,“可巧忙着忘了,这时间也来不及订舶来品或是置办什么稀罕物,到时给你包个份子钱。”
乔舒敏显见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振奋起来:“碧凝姐,舞会定在梅丽珍饭店,到时候我派人送帖子,你和之砚一定都要来。”
碧凝对她这迅速阴转晴的习性早已习惯,无奈地颔首说好。
而此时荔园的另一边,乔望褚亲自作陪的餐席之中,却正陷入一阵沉默。乔望褚料想到陆氏长子前来沪上不会无所作为,但在接风宴上便直陈来意,却实在出乎他的料想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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