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断指赎罪
小刀锋利，白闲庭又用了极大的力道，竟生生的把右手的小拇指切了下来。
血流如注，痛入骨髓。但白闲庭握着小刀，心中却感到了这些时日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不能指责白家和爷爷，因为他是白家供养出来的，但他也终于做了点什么，如果他的血能稍稍洗刷一下身上的罪孽，他甘之如饴。
屋内的情形被敲门而入的下人看到，下人被吓得不会动了。
面如金纸的白闲庭反倒安抚他，“无妨，只是看着吓人，去给我寻一条干净的白巾即可。”
那下人连滚带爬的去了，白闲庭垂眸看着断掉的小手指，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即便割断了手指，但恐怕也永远都不能得到拢香阁东家的原谅了。
包扎了伤口之后，白闲庭打起精神活动了一番，终于把白崇德从京兆府的大牢里救出来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白崇德虽然被抓入大牢，白家又出了这么一档子既没有医术也没有医德的丑事。但人的名树的影，白神医的名声还是响当当的，故而在大牢里也没人故意嗟磨。
白崇德出来的时候，只是看着狼狈了一些，精神却还好，也并没有什么外伤。
在大牢里他便听说了白闲庭的腿摔断了，原本就心疼，想到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愈发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谢玉瓷恨之入骨，“一个臭丫头，竟然这般阴险恶毒！这个仇，焉能不报？”
白闲庭有些木然，“爷爷，其实之后她并未追究。”
若是拢香阁的东家执意追究的话，那京兆府的人绝不敢冒着风险在这风头上把爷爷放出来。
白闲庭长长叹口气，“爷爷，白家医馆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甚至还暗示人这么做了。”
“你听谁说的！”白崇德矢口否认，“胡说八道！”
“爷爷。”白闲庭目光沉沉，“您说过，没有人可以真正无欲无求。所以您从前说的，宁肯医药生尘但求世间无病，只为病患并无半点私心，都是假的？”
白崇德之前便觉得把白闲庭教的太好，这会儿更是觉得他太过耿直了。
世间哪儿有真正的无欲无求？人又不是圣人，饮露喝风就能活命。若真宁肯医药生尘，那白家这一摊子该如何支撑？
看到爷爷沉默，白闲庭便全都懂了。
他涩然开口，“所以，您从前都是骗我的？”
从小就听爷爷教导，以后要成为一个兼济天下的仁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此勤勉努力，可谁料想爷爷竟亲手打破了这一切？
待他真的信以为真的时候，竟然告诉他都是骗他的！
被打断的双腿再痛，被割掉的小手指的伤口再痛，可也比不过心里的疼痛。
那是万念俱灰，是一直信仰的东西片片破碎，又一刀一刀扎在心口的剧痛。坐在轮椅上的白闲庭弯下了腰，难耐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白崇德连忙低头查看，“闲庭你怎么样？是不是腿又疼了？无妨，回去之后我用咱们家里的秘药给你接上，不出半个月就能长好。”
心疼孙子，白崇德又道，“你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摔断了腿？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过些时日，医馆再开几日义诊，那些人还不是照样又对咱们白家感恩戴德？再说用不了多久，这事儿就会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白闲庭愈发明白了。
白家医馆的事绝不是特例和偶然，再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不知道出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否则爷爷怎么可能处理的这么轻车熟路？
沉默了片刻，白闲庭道，“不用了。医馆已经没有再开的可能了。”
白崇德不解的看向孙子，却听他一字一顿道，“白家医馆的招牌，已经被我砸了。”
白崇德惊愕抬头，似是没听清。
“爷爷，关了吧。”白闲庭撇开脸，尽量稳住声音，“愿赌服输，更何况现在整个雍都百姓都知道白家医馆坑蒙百姓。白家医馆开着，只会沦为笑柄。”
白闲庭声音不大，可听在白崇德耳中却如炸雷！
“糊涂！”白崇德气急败坏，“砸了招牌关了医馆，才会彻底沦为笑柄！只要还留着，白家医馆早晚能翻身！闲庭，你怎么如此糊涂？”
“回去！”白崇德怒道，“现在就回去！把医馆重新开起来！”
白闲庭伸手拽住他的袍角，“爷爷，别去了。我当着百姓的面砸了，您就算回去也晚了。”
白崇德这一低头，方才看到了白闲庭的手，他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问，“你做了什么？！”
抓住白闲庭的手，他浑身哆嗦，“你做了什么！”
白闲庭的收被布包扎着，却清晰可见的看到，左手的小手指没了。
白崇德佝偻着要，苍老的脸上一片惶恐，“闲庭？”
“爷爷，我自己割断的。”他唇舌胶黏似的，每一次开合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爷爷，就此打住吧。”
“为什么？”白崇德痛心疾首的问，“你可知道，对大夫来说，一双手意味着什么！”
没了一双好手，还怎么治病救人？
“闲庭！”白崇德嘶声，“你怎么如此糊涂！”
他捂着胸口，揪紧的无法呼吸。
白闲庭难受至极，低声道，“爷爷，我心里难过，我知道您对我好，白家也对我好，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白家为了我。可是这么多年，咱们错了就是错了，咱们不该这样。人虽然做不到无欲无求，但也不能毫无底线。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舒服一些。”
白崇德嘴唇颤抖，痛苦后悔不堪，“闲庭，你太傻了……”
“我不后悔。”白闲庭道，“我有分寸，割掉的是左手，不影响我诊脉开药。”
不过片刻的功夫，白崇德的腰背佝偻下来，老态毕现。
这些年他从未后悔，但是这一刻，看着孙子的手，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回去吧爷爷。”白闲庭伸长胳膊托住白崇德，“回去之后，给拢香阁道个歉，给百姓们道个歉。”
他眉眼黯然，“至于太医署，孙儿也去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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