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了无痕
面对隐蝶一族作出如此隆重的匍匐长跪大礼，彩蝶小梦却像是一个骄傲的女王，不屑一顾，直接飞到凌慕枫伸出的一根手指上，扑腾着两对翼翅，似是极为的兴奋。
从那些木屋上，又陆续地走出不少的蝶族老小，汇聚而来，黑压压地，跪伏了一大片。
凌慕枫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又不免隐隐觉得自己，贸然把小梦召来，实在有点对不住它。
另外，还有感到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蝶族众人跪拜的并不是自己，却偏偏正好站在了中间，于是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蝶瑾前辈，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判定小梦它就是你们所谓的蝶神，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它并不能口吐人言。你们，要不先起来吧？”
仿佛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稍稍平复了心绪的蝶瑾，率先起了身。她的脸上因为方才趴于地面，而沾着了些污泥水渍，略显凌乱狼藉，凌慕枫甚至在她的眼睑下，发现了两条泪痕。
到了她这种境界的强者，几乎已能做到绝尘辟谷，水火难侵，如果不是彻底放开心神修为，只把自身当成了个普通信众，又何至于此？
不过蝶瑾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去稍作擦拭，对着周围的其他族人，轻道了一声：“大家都起来吧。”
尔后双眼在凌慕枫和彩蝶小梦之间，来回各自打量了一番，“如何去判定蝶神身份，这是我们的血脉示启，是错不了的。蝶瑾冒昧，能否到屋里一叙？”说完，她作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变得更是恭敬了许多，连那声“孩子”都不敢叫了。
凌慕枫自然也识得好歹，但他没有马上就举步前去，而是看了一眼杨蚩和上官烟柳，没有说话。
蝶瑾知道他的心意，微微笑了笑，“竟然你已经和蝶神大人结下灵魂契约，就算是我蝶族的圣子，地位超然。你的朋友，我自然会让人妥善安排。”
凌慕枫听了，这才小心地松开了手中的藤条，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了空地，然后在那间建在最高处，规模也最大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木屋离着地面有近两丈高，蝶瑾甚至连身躯都没见晃动，已然飞到了上面的围栏上。
凌慕枫也并非昔日吴下阿蒙，相较于当初在跃马城，要上那驿馆房顶，还得中途借力，此时，这两丈的垂高，已是能从容应付。
他脚下轻踏，纵身而起，跟着进到了屋子里面。
木屋里陈设极为的简单，最靠内的木墙上，设着个壁龛，供奉着一个非金非铁巴掌大小的蝴蝶造像。
神龛前，摆着一个非木非石发出淡淡青光的蒲团，除此之外，四周空空荡荡，别无它物。
小梦似乎对那蝴蝶造像，起了莫大的兴趣，一进了木屋，就飞到了龛里，然后停伏在其上，一动不动，很快就像是睡着了般。
那蝴蝶造像，突然显现出一道彩光，氤氲叆叇，弥漫散布在周围，其中夹杂着一股清香，让人闻之心轻灵爽。
凌慕枫看了一眼蝶瑾，见她脸上并无异色，没有因为小梦这一有“亵渎”之嫌的举动，而心生恼怒，反倒像是对眼前发生的情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两人盘膝坐下，四目相对，蝶瑾先开了口，“圣子，老身看你，似乎对本族蝶神的了解，知之甚少？”
这一次，她干脆直接称呼凌慕枫为“圣子”，而自称“老身”。
凌慕枫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虽然他早就察觉小梦并非凡物，而且在典籍上，也查不出它的资料来历，却依然不过只是将之归为较为特殊的灵蝶而已。
毕竟除了那次在黑虎幼崽身上，小梦表现过一次奇异手段之外，平常与一般灵宠，并无其它太多特别的异象。
蝶瑾侧头看着在沐浴在彩光中，体型变得忽大忽小的小梦，目光闪动，指了指那个蒲团，说道：“老身平常都坐在这里，祭奉我神。今晚所以离开此间，是因为在你递出剑招的时候，被你身上异于常人的气机牵动了心神。仔细感应之下，又隐约发现了你体内竟还存在着灵契愿力，这才出声制止了蝶痕她们的鲁莽举动。”
说到此，她轻叹了一声，停了下来。凌慕枫也没有去搭话，他知道对方必然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似是回想起了些什么，过得片刻，蝶瑾稍稍放轻了声音，接着说道：“我们隐蝶一族，其实并非此盛元大陆生灵，至于来自何处，以圣子你现在的修为，还是不知为好。另外，虽然老身不知道，为什么蝶神会突然降临到这么一块放逐之地，但无论如何，这或许是我们隐蝶一族，摆脱罪裔身份的唯一机会。”
蝶瑾的言语间，虽然故意有所遮掩，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依然算得上是一个惊天秘闻。
凌慕枫心间一时如波澜起伏，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才不至于诧然出声。
又听得对方接着说道：“蝶神如今甚至连保持化形的能力，都失去了。老身料想，定是为了……，而不惜耗尽灵力，用了那献祭秘法，方到了此处。那块曜玉神像，是我隐蝶一族前任族长，在陨身形灭后的寄灵之所。百多年来，已经润养出几分神性，对蝶神她，有着极大的补益。所以，圣子你大可以放心。”
说完，蝶瑾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慕枫，神情间，竟隐隐带着一丝悲凉。她并没有告诉凌慕枫，如果不是小梦今晚吸收了蝴蝶造像中的纯灵之体，或许将来有一天，有机会回到故地，前任族长还能重新凝聚成形，涅槃重生。
但如今，是真正的飞灰烟灭了，在时光长河中，从此，了无痕迹。
物伤其类，难免心生悲凉，但她清楚，这怪不得小梦，因为这是那道纯灵自己做出的选择，而非后者强行掠夺所致。
而且，供养蝶神，原本，就是她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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