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战与去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短短几句，“茹陌我儿，近来可好。两国之事，想必你也大体听说，你父皇让母后来信问你的意见，敖危国，战或不战？”
又凭窗，望南方，南方有故国。
她生下来的那一刻，有霞光伴身，口含骊珠，异香弥殿。
司天监的钦天使，为此批了八字箴言“天香之体，乱世之命。”
后来钦天使被砍了头，而整个盛元大陆，也知道了敖危国有她这么一个长公主存在。
足月已会言，三月能行走，半岁懂翻书，金钗之年已经把皇宫的武技秘籍习了个遍，指导她武技修行的老师，也纷纷自觉教无可教，摇头而去。
身具天香之体的女子，但凡近之，即能大助人之修行进益，若与男子结为道侣，更是妙不可言。
刚过豆蔻之龄，各国已经纷纷发来礼书聘问，欲娶长公主为东宫正妃，这其中，也包括了雄武、雅风、步熊三大帝国。
天香之体在这尊强崇武的世界，谁不想拥为己有？尤其是皇室。若果对方不是一国公主，恐怕即使是那些的世家贵族，也要大打出手，抢之为闺帏禁脔。
至于什么乱世之命，是无须多作考虑的，真的要乱，也是乱的别人。且命运这种东西，虚无缥缈，过于遥远，那比得上眼前看得着，触手可及的真实之物？
只是天香之体不但奇货可居，柳茹陌更是自小聪明乖巧，深得巍皇与雪后的欢心，对其宠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不是身为女儿身，怕是敖危国的王业大位，都恨不得传给她不可。
一封“家书”里，没有太多的温情脉脉，但手上的素纸却重若千斤，让本对国事素来心性冷淡的柳茹陌，也不由蹙起了眉头。
她十七岁到武神学院，到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中间都没回去过，这当中，自然并非只是因为路途遥远，跋涉艰难。
寄身于武神学院，一来是为了学习武技；二来也是为了躲避，躲那随着她年纪增长，各方势力越来越多的聘问。更在避与自己的那些皇兄皇弟，对储位相争之嫌；三来也算得是把自己当作了一枚棋子，为雅风国的人质。
四大帝国，敖危最弱，其中种种，委延曲折，不言而喻。
另外还有一件让柳茹陌心烦的事就是，自她从十二岁开始，几乎每个月都会得到神秘人的指点，如许年来，从不间断。她现在精修的一身武技功法，几乎大多来于此。
那神秘人虽然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且并不是同一个人，但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以及谈吐举止上可见，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她也不知不觉间，将对方看作了同门中人。
只是如今，离上一次见到神秘人，已经近两个月，对方依然还没有再次出现，实在让她不得不为之担心多想。
“小姐，信使还在山下等你的回复呢。”钰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柳茹陌回身，坐到案前，几次提笔欲书，又思索不决。犹豫再三，终于挥毫写就一字“战”。
虽然数年没有回国，并不清楚如今朝中国事机务，但她知道，自己的意见，也许是父皇举棋不定之下，最后的悬丝之询。
在武神学院的这些日子，虽武技修为并无大进，却让她懂得，一昧的退让和无底线的媾和，只会让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进逼，逐步蚕食。
另外，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皇兄、皇弟们，变成了笼中雀，然后每逢宴席，就被拉出去，供人取笑逗趣。
一字写完，柳茹陌像是完成了一次无比凶险的历练，长长吁了一口气。稍作沉思，再次确认，就将信笺递给了钰儿，“拿给信使吧，让他出了雅风国，就想办法交给‘羽士’的人，然后尽快交到母后手中。”
钰儿应了一声是，接过那信笺，以火漆封缄，完了后，小嘴嚅动，张口欲言又止。
“还有其它事么？”柳茹陌与她相处日久，知道这个丫头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说不出口的话儿，如今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免奇怪地问了一句。
“那十四王子的邀约，小姐你是准备去还是不去？”钰儿这才说道，雅风敖危两国兵锋相对的事，她自然也知道，所以这一次，她也没再像往常那样，一口回绝旁边“慕音阁”的来人。
柳茹陌听言，又皱了皱眉头，冷淡淡地说了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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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危国皇都——大云城，小巧而精致的天栌阁，为帝皇读书批阅之地。
室内空间尽陈书格、多宝格、炕案、炕几、香几、长条桌、半圆桌、月牙桌、琴桌、椅子、绣墩、方案等家具。
在墙壁之上，除绢贴、落纸帖外，还挂有御笔字、山水、花鸟等饰插、挂屏，多为紫檀、雕漆、珐琅边框，内用玉石、宝石、珐琅、象牙、点翠等材料镶嵌。琳琅满目，史册如海。
巍皇好诗书，世人皆知，他文治卓然，却算不得一位马上帝王。
今日的他并没有埋首文牍，而是站在书案前，一身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精光闪烁，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显得温和儒雅，正对着召来的大皇子，缓声问道：“典儿，众皇儿公主之中，你年纪最长，不妨对那沐端的提议，谈谈你的看法。”
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相貌堂堂的太子柳典，忙拱手回答道：“为了敖危国祚，孩儿愿意孤身前往大菱城一趟。”
巍皇闻言，皱了皱眉，“你心中可当真如此想法？”
柳典恭声应道：“是。”
巍皇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选择的未来大统继承者，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这么说来，你也是不赞成和那雅风国开战咯？”
柳典更躬下身回道：“孩儿以为万万不可，不提雅风国力远胜敖危，那步熊国虽说与本国有着缔结盟约，但是国无大义，一不小心，难免腹背受敌。到期时，战局糜烂，怕是社稷凶险。”
巍皇缓缓转过身，看着书案上的两份纸笺，一份正是柳茹陌娟秀笔迹写就的回“战”信，另外一份则是断牙山前线，沐端传来的新索求，上面提及——雅风国可以只取断牙山，但是敖危国必须把长公主柳茹陌献上。
女子不惜身，男儿何惧死？
身穿龙袍的儒雅男子呵呵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他沐端真的只是要那断牙山，给他便是；如果雅风真的只是要你们当中的一个作为质子，也给他就是，但要寡人卖女以求一时安稳？办不到。”
然后拈起书案上的索要书，又看了一眼，就揉成一团，扔到了脚下的纸篓里， “典儿，你先退下，顺便把大宫监叫进来吧。”
“是，孩儿告退。”柳典躬身退后，但在书房门转身的那一刻，其俊朗的脸上，顿时就阴沉得一如今天大云城上空那密布的乌云。
人心变化，神情转换，原来竟可以如此地攸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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