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开学当天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把我带入了一幅如诗如画般的意境中，那一刻的我仿佛真正的融入到了大自然的怀抱里，比在家乡时更美更真切。我躺在床上，感觉整个身躯都悬浮了起来，就像置身于遥远的外太空里，我已经脱离了地球的引力，正在逃逸…… 当我睁开双眼时，才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里不得不面对的那一片颓废与荒芜。 春天已至，春风唤醒了大地，万物感知，已在渐渐地苏醒。宿舍楼下的那一片树林，光秃秃的枝桠上开始吐绿冒叶，清晨竟然能听到稀有的鸟叫声。这座城市里的气温正在开始回升，天气渐暖。 我穿着睡衣站在宿舍的阳台上，面对这难得清幽的情境，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悄然的感受着眼前这梦幻般的世界。我深知，这样的世界很短暂，它将随着舍友们的陆续到来而被打破，我也只有在清晨这难得清静的短暂时刻里去享受这个唯独属于我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静谧中出现的歌声划破了这片寂寥的长空，那是大福新村小区里的广播，只是如此短暂的享受，我就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聒噪的世界了。晨曦的阳光沐浴着大地万物，渺小的我唯一强大的就是那颗想蚍蜉撼树的心了，而这一刻，随着广播声和街道上传来的汽车轰鸣之声，一切已破碎，幽静已不复存在。这些刺耳且粗暴之音才是这座城市里真正的声音。 我睁开了双眼，望着眼前的这个世界，我已经不再可能陶醉于如梦如幻般的世界里了，从前天回到这座城市开始，我就不可能再回到家乡的世界中去了，可笑的我到了这一刻依然在自欺欺人着。眼前的一座座高楼大厦和一切现代化设备已经再一次告诉我，我已经不在同福村了！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却在宿舍的阳台上徘徊了一个早晨，我该昂首阔步，精神抖擞地去学校，去对面新的一年里我该面对的人和事的。当我郑重地告诉了自己这些话后，我便转身进了客厅，把睡衣换下后就带上书本去了学校。 学校里的灯笼和高挂的横幅已经撤走了，映入我眼帘的还是昔日里那座看着有些沧桑和破败的学校，它又那样无声的屹立在了我的眼前。 新的一年里，不得不承认的是学校的学员们有了新的面貌，我看到了一派新气象。今天学员们身上的穿着打扮一改往日里的装扮作风，他们换了发型，变了衣着风格，美容班和化装班的学员连妆容也变了。美容学员和化妆学员显得更加娇艳妩媚了，而美发学员的发型变得更加夸张和另类了。也许只有我才是一如既往之人，今年与去年的我，丝毫没有改变，唯一变化了的就是——年龄。 我吐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向中级班的教室走去。当我刚迈进教室的门槛时，只见教室里乱哄哄的一团糟，同学们三五成群的正在高谈阔论着，有些同学正在攀比着昂贵的首饰，有些同学则在分吃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特产。我想我的到来不会引起她们当中任何人的注意，平凡且一无所有的我实在没有可以和她们进行攀比的东西，我连唯一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也在昨天的饥肠辘辘中消耗殆尽了。 我找了一个没人坐的位子坐了下来，还没等我把包和书本放好，张冬梅、谭月、明华和小玉这“四人帮”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们马上向我围了过来，虎视眈眈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 “嘿嘿，开学第一天，怎么样也得表示表示吧？”张冬梅露着阴险的笑容，她的表情让我觉得大事不妙。其他三人一并咧嘴对我笑着，那样的奸笑让我的身上不由的起了鸡皮疙瘩。 我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故作镇定道：“你们想干什么？” 只见这四人伸手就把我的包给抢了过去，像强盗般把我的包里里外外乱翻一通，她们粗野地把我包里面的东西都倾倒而出，我只觉得她们的行为莫名其妙，却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小玉翻了翻从我包里倒出来的那些东西：手机、纸巾、钱包、证件包、雨伞、钥匙。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她失望的嘟着嘴对其他三位同学说道：“看吧，我就说她不可能给我们带新年礼物的嘛！” 谭月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也只好长叹了一声，托着下巴没有说话。明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另一旁，双眼有些呆滞的盯着我，也没有说话。张冬梅则目瞪口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堆物品，苦笑道：“你……你……唉……” 我平静的把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回包里，一边拣一边对她们说道：“我现在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连回来的车费……何来新年礼物呢？” 她们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还是异常平静的说道：“就算你们用眼神把我杀了，我也给你们变不出礼物来。” 她们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后，张冬梅的脸就阴转晴了，她笑嬉嬉道：“我们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们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她说她就一一看向了其他三人，向其他三人使着眼色，其他三人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马上就像波浪鼓似的摇头否认了。张冬梅又继续对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随之她们就如一道闪电似的从我身边迅速撤离了。 看着她们像逃避瘟神般的模样，八成是害怕我张口向她们借钱吧！我长叹了一声，自说自话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是世态炎凉啊！” 这一刻我才觉得，她们连张曼意都不如，只可惜呀，张曼意已经升到了高级美容班里，而一毛不拔的这“四人帮”倒升到中级美容班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用再长期面对着她们了。我坐在座位上，悠悠的想着。 班上的同学似乎还没有从寒假的懒散中走出来，她们兴奋有余，但一提到上课，就称头疼；一说到放假，就精神无比。对于她们的假期综合症，李老师倒是显得淡然。她按部就班地在讲台上讲着课，哪怕班上的学员们趴桌子，打瞌睡，开小差，她都不为所动。她像是一个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不受外界干扰，井然有序周而复始地执行着命令里的每一个步骤。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李老师才从机器人般的状态中恢复正常，她和班上的学员们开始闲聊了起来，天南地北的侃侃而谈着，我的耳畔总是能听到她们发出来的一阵阵欢笑声。 李老师半开玩笑的对同学说道：“你们有没有认识的好男人啊，给我介绍介绍啊？”这时围着李老师的同学们都瞬间尖叫了起来，七嘴八舌一阵哄闹，这群爱八卦的学员此刻还不得好好的揪住李老师不放？果不其然，她们都接二连三的拿着李老师开涮了。 李老师至今未婚，我以为她不会在意自己单身，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看来，她还是会因为没有婚姻而感到没有安全感吧！虽然她一直未曾让自己停滞不前，也尽可能的不让外界的压力把自己弄得郁郁寡欢，可今天，她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我突然害怕起来，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像李老师的情况一样…… “李老师，不是你说的，女人嫁得精彩，不如活得精彩吗？这会儿你倒紧张起自己来了？要知道我们可都是向你看齐的啊！如果连你也出嫁了，那我们……”班长如是说。 对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李老师此时只好装傻充愣了。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结束了，她回到了讲台上，又开始了照本宣科的讲课方式，班上的学员们又像霜打后的茄子，蔫了一大片。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这一点在这所美容学校的学员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教师或学员都不会把爱情当成爱情，在他们的眼里，爱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物质上的享受而不得不使用的手段罢了，但当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全身而退，从此白马王子是路人。我总觉得她们过于冷漠，有时候冷漠的让人畏惧，但这就是真实的她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像她们了。 我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了开学的第一天，这一天对我来说过得有些像在浪费生命。 放学的时候，我被迎面而来的“四人帮”拽到了大街上，她们相约着要去美发店帮某人做一次改头换面的发型，可这与我有何干？正当我纳闷之时，她们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四人帮”赶忙分开两路，让那个身影像王者一样出现在正中间，她在我面前扮着酷，撩起额头前的刘海以垂眼低头四十五度的角度郑重其事的吐出一句话：“一个寒假不见，我还是清楚的记得你啊！” 我看着张曼意在我面前表演着她那浮夸的演技，笑叹道：“难得你张大小姐还能记得我这个穷困潦倒之人。第一天开学就要给我见面礼吗？” 她把手搭在了小玉的肩膀上，抬头挺胸道：“赏不赏脸啊？” 我瞥着眼前的这五人的架势悠悠的说道：“恐怕我不答应也不成了吧？” 这时张曼意和小玉马上上前几步，迅速的就把我的胳膊拽着向前拉，剩下的三人紧紧的围在我的身边，生怕我逃跑似的。看着通力合作的五人，我却纳闷张冬梅怎么又能和张曼意站到统一战线上了？想来她们二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到如此要好的地步啊！于是我回头向身后紧跟而来的张冬梅问道：“你怎么又和张曼意在一起了？” 她没有作声，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个令人疑惑又玩味的笑靥。我回头对着正拉着我向前走的张曼意道：“你行啊，大财主，还没有你搞不定的人和事是吧？” 张曼意得意地笑道：“你现在佩服我的实力了？” “我好像也从未怀疑过你的财大气粗吧！”我回答道。 拉着我另一只手向前走的小玉疑惑道：“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啊？”小玉看着我，又看了看张曼意，我和张曼意都没有言语解释，小玉变得更加疑惑起来。 我与张曼意之间的对话，别人是不会明白的。小玉接着又道：“瑶玲，她说要改变改变你一向艰苦朴素的作风，要把你打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城市美女。”说着小玉就用下巴指了指张曼意。 “什么？”我讶然道。我马上转眼看向张曼意，只见张曼意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你是要收买我吗？”我问道。张曼意抿嘴一笑，瞟了我一眼不以为然道：“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收买的？” 我哑口无言，只好转移了话题：“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你表达感情的方式除了金钱和送礼外，还有别的吗？” 张曼意张嘴做了一个呕吐状，撇嘴道：“难不成你还是从泰国回来的？” 张曼意的话让小玉和我身后的那三人都扑哧一笑。 我只好保持沉默了，一路上，她们首先是把我拉到了服装店，给我挑了一套在她们看来是非常时尚的衣服并买下了；接着我又被她们带去了名牌鞋店，同样的，她们经过一番口舌之战后，最终给我选定了一双鞋跟尤其高的高跟鞋。我看着那双高跟鞋，只觉得汗颜，它已经完全打破了我以往穿高跟鞋的记录，我被她们强迫着穿上了那双鞋子，一瘸一拐的走在大街上。双拳难敌四手的我多次想换鞋，但都以失败告终了。最后一站，她们把我带到了一家装潢尤其高档的美发沙龙店里。 在美发店里，她们兴致勃勃的在琳琅满目的发型书籍上翻找着所谓的适合我的发型。这时候我赶紧在旁边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我偷偷的脱下了这双差点要了我小命的高跟鞋，看着脚踝上的磨伤，我只能用双手轻轻的按摩着以减轻痛楚。 “四人帮”争先恐后的在向美发师交待着什么，她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美发师才走到了我身边。我赶紧把鞋子穿上后问道：“你要给我整什么样的造型？你得先告诉我，要是想把我的头发整的跟你们头上的那样五颜六色热情奔放的，那我还是走吧！” 美发师笑了笑说道：“你想太多了，她们只是要我把你的头发拉直。” “哦。”我倍感意外，松了一口气。 “然后染黄！”美发师把没有说话的话接着说完了。这时我身后的那五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瞪大了双眼匆忙阻止道：“不不不，我不染发，你别听她们的……”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张曼意就掏出了一摞纸币砸在台面上，对美发师说道：“听我的！” 美发师看到那摞钱后就一声不吭地在我的头发上开工了，我鼓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泄了，看着镜子里正在张狂而笑的张曼意，我只好闭上了双眼，眼不见为净了。 拉直头发的整个过程至少需要花费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四人帮”在美发店里难耐煎熬，最后张冬梅提议她们先出去吃饭，顺便给我带一盒外卖。我举双手赞成着，因为我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已经有气无力了！ 那五人走后，美发师羡慕的对我说道：“你的姐妹们对你真好！” 我睁开双眼，苦笑道：“你这么觉得啊？” 美发师娓娓道来：“现在可很难再看到这样真心对待别人的人了。从学校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各自忙碌，别说何时能相聚了，就连彼此间的联系都断了，更别说还能不计较得失的在一起和睦相处了。” 对于美发师的这番话，我不知该作何回应。他又怎么会了解我与张曼意和“四人帮”之间的关系呢？想来这位美发师也只是一个只看表面现象，物质追求高于精神追求的人。我已不想再与他深入谈论，只好一笑置之了。 我需要的是交心的朋友，而不是像张曼意一样凡事都用金钱来解决的朋友，更不是像“四人帮”一样只活于自我与漠然中的朋友。如果此生能遇一知己，在困难时能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分担你的忧愁，安慰你的心伤，分享你的快乐，此生因此就会无憾了吧！可如此浮华的现世里，谁又能将真心轻易交换呢？ 三个小时后，我从美发店走出去时，“四人帮”和张曼意正好回到了店门前，她们驻足看着已经改头换面的我，惊讶的失声尖叫着。 小玉娇嗔的对着美发店中的美发师喊道：“帅哥，你怎么能把她的发型弄得这么有特色？”然后她又打量着我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人靠装扮，真是一点都没错！” 明华夸张的称赞道：“美得连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张冬梅看着我，只是频频点头说道：“哟西！哟西！” 谭月也附和道：“三分颜值，七分装扮，果然不错。” “这是我们五个人用智慧共同打造出来的！这就是智慧的结晶呀！”张曼意交叉着臂膀，像在审美着一尊艺术雕像似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不胜其烦道：“五位姑奶奶，这下你们满意了？我可以吃饭了吗？” 张曼意伸手一挥，小玉就心领神会的把提着的饭盒递到了我的手里，还莫名其妙地向我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我打开饭盒就狼吞虎咽起来，头也没抬的往路口走去，那是回大福新村的方向。 身后的五人吃惊的望着我，面面相觑。“这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饿死鬼吗？”张冬梅嘀咕道。谭月连连摇头，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声。明华和小玉满脸狐疑，却已经想不出话语来形容眼前的我了，剩下的张曼意只是意犹未尽的望着我的身影。 “忙已经帮了，我们该撤了。”看着我已远去，张冬梅对张曼意说道。 张曼意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对“四人帮”纷纷道了谢，随后“四人帮”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张曼意站在美发店外面，望着我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着，但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对于她们今天莫名其妙的行为，我并没有太在意。在我的眼里，她们都是一群“不正常”之人，非正常人做非正常之行为，不就是正常的吗？于是我无心去追根究底。 半路上，我吃完了那个盒饭，心想，今天若不是张曼意的“不正常”病又发作了，估计我得瘪着肚子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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