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后,在被她提及之时,竟已是连名带姓。
百里羽怒极反笑:“至少我宁可明明白白地接受残酷事实带来的痛苦,也不愿稀里糊涂自欺欺人地沉落在自己编织的荒唐梦境里。”
嬴姬抬起头来,漆漆的眼睛珠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百里羽掐着她的脖子,逼近的脸庞阴鸷冰冷,带着一丝残忍。
“我们的儿子,他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嬴姬漆黑的眼睛出现一缕血色,就像是霜结的冰面蓦然裂开一道缝隙。
冰冷死意的脸上一下子终于流露出了几分鲜活的人气来。
只是那份鲜活,濒临绝望崩溃居多,她紧紧盯着剑主羽冷酷无情的眼。
抿起的薄唇终于颤声抖出两个字来:“闭嘴……”
百里羽手掌松开了些力道,可言语却愈发残酷冰冷:“藏剑,我们唯一的儿子,早在两百年前,你所看不到的地方,就已经死了!
便是我!都未能看他最后一眼,你忘了?他的棺椁,还是你亲手置办下葬的。”
在山碑下的嬴袖,听到了这句话,脑子轰然一震。
那句话宛若裂岸惊涛,他双手用力撑在厚重的石碑上,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什么叫‘唯一的儿子’,死在了两百年前?
他们的儿子不是他吗?
还是说他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娘亲她是执掌亡灵死者的中幽女帝。
莫不是他两百年前经遭大劫,阳寿已尽,是娘亲以着逆天之举为他重塑生命,从而引来父亲的反感?
身为天下剑主,匡扶天道的天玺宗主,自然不会坐视这种有违天道秩序逆阴阳生死之事。
定是如此!
难怪他对十六岁以前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
嬴袖在心中快速编织出了一个残忍却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真相’,来拼劲全力地说服自己。
可接下来,剑主羽的一句话,无疑将他打落深渊。
“你自欺欺人!你蒙昧无知!身为一代皇朝女帝你可笑之至!
竟以符为骨,以发为躯,以咒为血,塑造出那么一个可笑又可怜的鬼东西出来!
什么中幽太子!
什么天道三子!
你的儿子生来平庸,灵力平凡,从来就不是什么天道之子!”
说到这里,剑主羽的眼眶也渐渐地红了,冰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沙哑:
“可是他再如何平凡,再如何不争气,那也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简单抹杀代替的。
嬴袖,呵……这个名字取得倒是好听,嬴着袖中藏,你这是将想保护藏剑的那份心意寄托在了那个东西的身上了吗?
还是说你一早就后悔了,后悔将藏剑留在天玺剑宗给我抚养了?”
暗处里,嬴袖的脸色比垂死之人的脸还要惨白几分,眼眸惶惑中带着深深地恐惧。
撑在碑面上的手掌滑落下去,整个人都要在百里羽的话语中佝偻进地里去。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我让你闭嘴!”
嬴姬骤然抓住他的手腕,身体颤了几颤,被死亡写满的漆黑眼里一片漫无边际的疯色。
她整个人被碧色的九幽冥火所包裹,仿佛要将整个天地焚烧殆尽。
剑主羽的手掌很快焦黑一片,可他却并未松手。
他冷冷地看着嬴姬,寒声道:“你也是时候,清醒一点了。”
淅淅沥沥……
天空之下不知何时落下了阴冷连绵的细雨,积雨淅淅,寒风徐徐,天色都为之一暗。
在这片朦胧的雨丝下,嬴姬周身的火焰被浇熄平复。
剑主羽心口重重一跳,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金乌惊神阵下,怎会有雨?
这雨落得诡异,落得突然,绵绵细雨如针,落在身上,阴寒冷意丝丝入骨。
剑主羽衣衫尚未湿透,体内的灵力气机却以寒透,运转艰涩困难。
这时,一个威严的嗓音降临落下,叩击心魂:
“她清醒了,是不是可以换你阖眸瞑目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踏出湿润的竹林,手臂随意一挥。
九霄天穹之上的金乌凄厉悲鸣一声,宛若被传说中的射日神箭命中,崩散出无数璀璨破碎的点点金辉。
天降火雨,点亮远山不过一瞬,细雨转狂雨,将那金色的余晖尽数浇灭摧熄。
清晨慕晓,浓云后隐有闪电舞爪张牙,天光渐弱。
那个男人似是不喜黎明破晓的清晨时节。
他皱眉随手抬袖轻挥间,自东方升起的太阳沉沉落下,月亮自西而来,再度悬挂于空。
今晨成昨夜。
这已经不仅单单是演变阴阳白夜,而是逆转生死轮回了!
剑主羽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仙尊祝斩流传下来的上古神阵,竟是被人随手一挥,轻易破之。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幽暗中男人的脸俊美若刀削,他有着挺拔的鼻梁,眉眼如山,眸子漆黑无光,声若鬼魅,冷冽深不可测。
让人骨寒之余,周身不由又散发出一种极为陌生却又尊贵的气质。
宽大的长袍在地面间滚滚拂动,便是身上那件黑袍也不似凡尘之物,在风雨之中,宛若流动的黑云。
男人抬眸淡淡看了百里羽一眼,那双宛若夜空般深邃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的瞬间,仿佛能够直视人心最深的恐惧。
剑主羽身体如堕阎罗冰狱,竟是动弹不得。
仅仅一个眼神,甚至连半分气意都未捕捉到,剑主羽在这个男人面前,脆弱不堪地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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