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百里安反应过来,云容已经抱着剑,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雪洞。
百里安见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对劲,心中担忧怕她出什么乱子,忙起身出了熊窝,刚追出洞口。
大盛的风雪里,云容却又去而复返,那混乱的情绪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眼底的疾风骤雨也全然消失不见。
蓬蒿的暮雪之下,一泓清月照人寒,她面皮依旧,气韵风姿却与方才完全不同,黑色的剑袍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夜色披在她身上,没什么温度。
只是当她目光定定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在这片寒凉的夜色里,无端透出几分温柔来。
“云容姑娘?”
云容进入雪洞之中,身上还带着冬天独有的寒气,她拂去身上风雪,道:“你今日是不是见过宗主了?”
这话题跳跃得好大啊。
百里安怔楞,旋即道:“啊,是随剑主去了一趟清南殿。”
云容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一缕鬓发在熊窝中睡得凌乱了些,她忍不住抬手替他理顺,轻声道:“当日在离开魔界的时候,我便同你说了,你不该来天玺。”
忽如其来的温柔动作也许是她做起来太过于娴熟自然,百里安虽神情惊讶,却忘了躲闪。
他愣愣地看着她袖中探出如白玉般的手指,定了定神。
确认眼前这名女子与方才那位都是剑痴云容本尊无异后,他才强压下心中那份怪异的感觉,解释道:“我知道天玺剑宗不比其他地方,以我的身份到此也许会给云容姑娘你添麻烦,不过云容姑娘放心,对外我一定会隐瞒好自己身份的,更不会叫旁人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叫你为难。”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云容摇了摇头,她眸色渐沉,低声道:“如今的天玺正值多事之秋,或许你觉得锦生右手刚废不到一年,宗主便弃之不顾再寻新的十三继承人,此举十分现实凉薄,可事实往往让人不得不残酷,天玺剑宗如今的处境,不可空剑无主。”
百里安道:“不可空剑无主?”
云容点了点头,道:“锦生在空沧山废去右手,久久无法拔出鸢戾剑,鸢戾剑剑魂将会自封,魔宗门徒极有手段,他们虽未做到真正的折剑,可是自封的鸢戾剑若是没有新主将其唤醒觉醒,后果不容小觑。”
“天玺十三剑剑魂,皆是觉醒于天山剑冢,也就是你所看见的悬浮于天的那座巨大剑山。”
百里安嗯了一声,点头道:“天山无根,却能无视天地重量,悬浮于高空之上,的确堪称神迹。”
“身在人间,又哪里那么多的神迹。”
云容摇了摇首,道:“天山剑冢非人间之山,而是自上清仙界的古老七圣之山之一,因帝尊与尸王将臣一战,天山被将臣一掌生生劈成残山遗骸,降落至人间。
后得十三枚天陨星索缠住整座山脉,这才未叫仙界的圣山归入人间山河,天山亏得以那十三星索仙连,上清界的仙圣之灵才得以终年眷顾天山。
这才有了万千剑魂入星辰耀目的奇景,十三剑与那十三星索息息相关,七百年前,因为正魔两道的那场持续大战,天玺剑宗连翻折剑,导致星索灵力大损,变得极其脆弱。
魔宗门徒趁虚而入,潜入天山之上,将那十三星索尽数斩断,天山降落百丈几乎砸入人间,幸得宗主以通天手段,重塑十三星索,这才得以将天山剑冢继续延续下去。”
百里安思量道:“所以剑主放弃锦生,如此迫切想要找到十三剑的新传人,是因为那第十三道星索开始变得脆弱?”
云容道:“何止脆弱,终究是经过修补的星索,纵然宗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那天界神物修补如初,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因为锦生无法拔出鸢戾剑,那道星索开始日益生锈腐朽,若是彻底断绝,天山剑冢便再无鸢戾剑魂!”
百里安从来都不是强词夺理之人,听到云容的这番说辞解释,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剑主羽的所作所为。
个人兴衰宠辱,在这些拯救苍生为己任的正道尊首心中,自是分得清明的。
“云容姑娘今夜好生奇怪,前半夜带着我抓兔子躺熊窝,到了后半夜竟是来同我分析这天玺剑宗的形势了。”
百里安定定地看着她,道:“云容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云容像平时那般轻轻笑着,淡声道:“宗主的不近人情终归是源自于他心中的那份担子与肩头的责任,他生来便是名门公子,被命运选中的人,集万千众望于一身,他身上的责任太重太重。
重到让他不仅对自己严苛,甚至对于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会过分严苛,虽然我挺不喜欢他这一点,却也不能不承认,因为有他,人间才会结束长达六百年被魔宗欺压统治的厄运。”
百里安缓缓垂下眉目,轻声道:“我明白的。”
“有时候宗主口中所说,未必就是心中所想,所以你有时候不必为了他的一些言语而耿耿于怀,毕竟,你的人生终归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
百里安轻轻笑了起来:“我能理解云容姑娘这是在安慰我吗?”
云容不可置否地淡淡一笑,夜色里,容光温柔清贵:“愿君长似少年时,初心不忘乐相知。”
百里安心头一动,一颗快要被茫然麻木的心脏,竟是因着这句话慢慢回起了一丝温度:“我以为,云容姑娘是不希望我来到天玺剑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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