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优秀,所以在那场诸神焚海之战里,十六尸魔王族血裔,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至此千年岁月里,将臣未曾再创新的血裔氏族。
直至百里安自棺中诞生觉醒。
将臣看着自己一手创造出来最小的那个孩子,淡然的目光里不见任何属于父亲的慈爱,血色的瞳仁潋动着幽光:“只可惜,你与离儿并无半分相似之处。”
百里安看得出来,将臣对他的态度却不如司离那般满意的。
可百里安也未有想要与旁人攀比的意思,他低头看着脚下弥散着的云雾,道:“我与司离姐姐,本就是不相同的人。”
将臣听了这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如今的这般行径,却是很像我的第一个孩子。”
将臣的语调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可百里安却隐隐感受到了一抹寒意爬上背脊。
原本的尸魔王族,加上他,其实是共有十八人的。
只是因一人反叛,投诚于仙界,在那场焚海之战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导致十七位尸魔王族尽数被俘,就连司离也曾苦受金乌神辉灌顶之刑。
经此一役,那位尸魔叛徒则被除名于十七王族之中,被剥夺姓氏,永世放逐,不得归返黑暗大陆。
百里安沉吟道:“您说得可是嗣空?”
将臣举起左手,掌心之中幻化出一本黑色的古书,封皮处,刻绘着两只黑色的羽翼,中间镶嵌一颗血色的宝石,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鲜红的独眼。
古书自动翻阅篇章,共有十七页纸。
百里安看得真切,前十五页纸张上皆从司姓,名讳陌生,笔触皆是墨色,直至翻到第十六页时,司离的名字出现了,二字呈黑金之色,色泽熠熠,灵性不灭。
而第十七页纸,无名无姓,皆是空白,不见笔墨。
最后那一页纸竖立在他掌间,将臣看着那一页空白纸张,声音变得极是冷漠:“这一页名册,本该在一年前就为你提笔正名,载入王册之中,可是如今,见你这般模样,我又改变主意了。”
爬在百里安背脊间的寒意更深了些,在十七页纸张之前,分明还有一页纸,只不过被撕了下来。
百里安当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如此看来,我让您很失望。”
将臣道:“无谓失望,与我而言,创诞后嗣,皆不过是一时兴起,纵然司离她很优秀,我也不曾因此感到骄傲亦或是欣慰。”
因为对于尸王将臣而言,继承了王族血脉的后裔,出色优秀,那都应是理所当然的。
正像是苍鹰可以翱翔,巨龙可以行渊,鲸鱼可以游海,一切所在自然。
他给予了她超越世俗的非凡力量,强大而优秀那都是她的必经之路。
至于那些半道中卒之人,将臣更不会浪费心力去多加关注一眼。
可若是有人打破他定下的秩序与规则,触犯禁忌,那则是他所绝不能容许的。
当年引起焚海之战的起因,皆源自于司空对生前往事记忆的执着。
尸魔者,逝者不归途,往事不可忆。
这是他将臣所定下的铁般的秩序,不容任何人触犯。
司空冒下大不讳,因此被除名。
而如今,将臣到此而来,正是因为发现了百里安有着与他相同的执念,他重生入世,只为溯旧缘,寻生故。
将臣可以不在意他庸碌无为,但决不允许尸魔一族里,再出一个司空!
他微一垂眸,手掌一合,黑色古书随之消失,漠然道:“你既已见过司离,便是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我立下的规矩,你还打算继续找寻自己往生的记忆吗?”
司空执着于自己生前的记忆,所付出的代价是被放逐乱幽谷,与黑夜之城长伴数万年,为六界所弃,为苍生遗忘。
如今百里安若点头承认说是,怕是其惩罚比之还要严酷。
星河的光辉透过流云,映着百里安纸一般苍白的脸,他眼睫无声无息地合拢,道:“我非草木,岂能无情,大人使我重生见人间,是为大恩,可是我并不想让这里,继续荒芜冷落下去。”
他手抚心口,目光落寂而坚定。
将臣却是冷笑:“你既放不下过去,无非是为人时的残缺记忆如路标般为你照清长路,为黑暗死亡陪伴两百年,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光,又如何甘愿就此放弃生命中最后的一把火?”
他自星桥跃下,银发皑皑,冷而刺目,将臣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安:“可你不是人,那把火温暖不了冰冷的尸体,更抚慰不了亡者的心,你的心除了继续荒芜冷落下去别无他法,能够继续跳动着的,只有你渴血之时饥肠辘辘的尸珠。
或许你觉得你的父母出自于修仙世家,即便时间过去了两百年,他们或许依然尚在人世。可你觉得,一个食血而生的尸魔,他们还会欣然将你接纳吗?”
将臣平静叙述的一句话,像是染着冷血铁锈的利刃生生冷冷地捅进胸腔,贯心而入,百里安紧抿的唇,血色一点点消逝无踪。
这些道理,百里安不是不知,只是从未有人会在他面前这般堂而皇之地点破。
现实,总是鲜血淋漓的。
将臣虽有过十七位后裔子嗣,但他从不是什么慈父,他平静而冷漠地说道:“我为尸者铺生路,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们续前世缘,了今生恨的,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间阳世,百年光阴,早已无人在期许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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