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真的忘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了吗?
陶衍一听紧张起来:“王妃,您与他们有什么——”
“我们先回去,别再耽搁了。”
如音打断他的话:“我们回去说。”
入夜,回去的路途注定比来时要辛苦,因为路上黑,而如音刚学会骑马,不能不谨慎,边上就是悬崖峭壁。
陶衍想要接过如音怀里的瓷罐,她却不肯,执意要自己拿着,于是便用一张布巾将瓷罐裹起来,绑在胸前固定好,然后翻身上了马。
这一回是下山,跟来时带路不同,陶衍担心如音,便让她先走在前边,自己在后面跟着。
一直到完全下了山,两人才快马加鞭朝皇城里赶回去。
如音毕竟是第一次实战骑马出来,真的辛苦,白皙的一双手紧紧攥着缰绳,手心都磨出了水泡,后腰脊椎那儿特别累,可她都咬牙挺住了。
等他们回到密洞的时候,深蓝的夜幕中已经缀满了繁星。
如音将瓷罐搁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取出一粒药丸喂给了依然沉睡不醒的御皇柒。
“这药丸……就能给王爷解毒?”
陶衍跟如音回来,暗卫便离开了。
如音将锦被给御皇柒掖了掖,让陶衍到一旁说话,她轻声道:“两位前辈说这依然只能克制他体内的毒,并不是解药。可是这已经很不错了,说能让他恢复到七八成的样子。”
“陶衍,我有些累,想回去换身衣裳,顺便交代雁还一些事情。我等会再过来,你先在这儿照顾一下他吧。”
她抱起从西山那儿带回来的陶罐一起走,陶衍还以为那是给御皇柒的,可原来并不是?
难道那两位前辈还给画如音送了什么礼物吗?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不会多事地去问。
折腾了这么一趟,如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想要散架了,回到茗幽阁的时候雁还很快就上前来关切问:“小姐,您今天怎么练习了那么久,累坏了可不好。”
如音脸上的疲倦雁还以为是在后山练习过度了。
“你让她们准备沐浴的热水,我洗个澡。”她累得不想多说别的话。
“应该是快好了,奴婢这就去瞧瞧。”
最近这些天如音天天都是天快黑了就一身汗的回来,雁还总是提前让侍女备好热水等着她回来就可以先沐浴。
雁还走开了,如音抱着瓷罐,累得直接用脚开门入内。
看了看房中四处,并没有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要是被进来打扫的侍女或者雁还看到碰到就不好了,她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床底下这么一个地方,掀开一看,下面空荡荡,那地儿还算可以吧。
弯身,她将手里的瓷罐放进去,累得腰差点直不起来。
然后她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药丸,只是跟刚才给御皇柒服下的并不是同一种。
手指从中取了一粒出来放入口中,咽下的时候微苦,她去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然后把那小盒子藏到了枕头的里侧。
刚放好,外面就传来雁还的声音:“小姐,热水已经备好,您可以去沐浴了。”
“来了——”
她看了一眼床下,便往外走去。
沐浴完之后如音换回了女装,洗过的长发如墨披肩,疲倦感也消除不少。
打算休息一会,外面却有侍卫来报,说李皓天来了。
此刻御皇柒在密洞之中,陶衍在那儿照顾他,这王府里还真只有她在坐镇,是她回来茗幽阁的路上就已经吩咐,府中有什么事情都来跟她禀报,不要去打扰了王爷的静养。
李皓天夜访是为了什么,如音往正堂去的时候在想,已经猜到个大概。
侍女提着灯在前,等到如音迈步入正堂的时候,李皓天放下了茶盏,从座而起。
“音、七王妃——”
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个曾经唤得亲昵的名字。
“李将军这时候到访,是有何事?”
如音的语气客气又疏离,李皓天对于她这态度很不习惯。
“能不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他认真地望着她。
如音本不想,可还是吩咐:“你们都先到门外去候着。”
“是。”
身后的侍女仆人全都躬身退出了门外,正堂之中便只剩下了她与李皓天。
她往前走了两步,与他离得更近一些。
心里那种复杂的情愫又开始涌起,她心中轻叹,这具身体内仅存的执念,只有在面对李皓天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将军有什么话,请说吧。”
“岳姑娘……我这边也没有查到她的消息,不知道七王府是否——”
“又是她,你来的目的就只有她?”如音很烦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人曾想至她于死地。
“……不,也不全是。我、我也想见见你。”
在她嫁入七王府前的几个月他与她便几乎没有再见过,直到上一次的七夕,宫中设宴,他见到她。
此后,她总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见我?李将军这话,不怕被别人听了造成误会。”如音冷笑。
李皓天认真望着她:“音儿,我知道曾经的事对你造成了伤害,那时候我——”
如音退后一步:“请李将军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即使画如音与你曾经有过什么,那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爱的不是岳泠溪吗,不是为了岳泠溪可以抛弃早已互定终身的画如音吗,曾经做得那么狠心,怎么现在突然又来一脸歉意地说这些?
如音不想听,与她无关,更何况,这些话会造成她这身体里的执念更放不下,那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真的,已经都过去了吗?”
李皓天喃喃道,依然望着她,那神色,那眸光,竟然有些失落。
如音深呼吸:“如果李将军是来问关于岳姑娘的事,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七王府没有她的下落。如果李将军还有别的事,请说,我代为转告给王爷,他最近身体不好,还在休养不便见客。”
李皓天却不说话。
不说话?那她就走了,没时间没工夫跟他在这里耗着,她转身。
“音儿——”
身后的唤声让她脚步一顿。
“你真的忘了……忘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了吗?”
“先忘了的那个人,是你。所以,你没有资格怪别人也放了手。”
如音没有转身,说完这句话就迈出了门外。
真正的画如音已经不存在了,他说的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被李皓天这么一搅合,如音情绪不高,差点忘了正事儿。
回到茗幽阁,摒退了侍女连雁还也没有留下,她轻手轻脚地趴在床边将瓷罐跟抱出来,搁在桌案上。
边上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刀锋锋利,看着就渗人。
撩开左手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她右手拿起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左手手腕,手有点抖,害怕太疼。
挣扎了一会,她一咬牙,刀子往手腕内一划,便出了一道半寸的血口子,疼得龇牙,殷红的血瞬间渗出来,在白皙的手臂上异常的刺眼。
她掀开瓷罐的盖子,将左手臂放进去,顿时感觉伤口被里面的物什吸着了,那种疼从手腕窜到了心口处,她忍着,在心中默念数到十,抽出了手,立刻将盖子盖上。
再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只是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紫色。
拿出早准备好的纱布,自己替自己的伤口裹好,瓷罐藏回床下,匕首的血渍也擦掉收好,整个房里都没有异样了,她才推门出去。
如音想要从倾云轩去密洞的,只是进了倾云轩之后,她听到了内室低低的说话声。
“你不该带她去那儿。”
这清冷却虚弱的声音,是御皇柒的。
原来他已经醒了,他们已经从密洞回来了。
“属下知错。”
这是陶衍的声音,如音轻步过去,偷偷在门边看,陶衍跪在了御皇柒的床榻前,而那个眉目清俊的男子正倚靠着床头,微微咳嗽。
“可是王爷,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果不是上次将噬水给了王妃用,这一次的新月也不会如此惊险,王妃的毒并不需要噬水,您却离不开——”
“我自有分寸。”御皇柒的脸色很冷,“下一次,不准再带她去西山,也不许再让她外出。”
如音靠在门后想他们的对话,噬水——
这个名字在西山两位妄老前辈那儿她也曾听到过,那时候还提起说陶衍昨夜才去过他们那儿一趟呢,怎么又说被她用了呢?她啥时候用了御皇柒的药了,不可能啊……
内室里他们又说了几句,御皇柒吩咐了一些话,陶衍就走了出来,看到躲在门后的如音,他稍一怔。
如音竖起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他到外面去再说。
她悄然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一直到了倾云轩外的院中。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望着他。
陶衍有点无奈:“王妃,偷听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如音才不在意这些,继续问:“我听到你们提起我了,说我用了王爷的什么药?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陶衍神色为难,只低头不语。
“别给我来这套,陶衍,今天去西山王爷的药还是我求来的,你就这样对我么?”她佯装一脸失望地望着他。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不能说?”
“不是的,王妃,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
“不是?那是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如音步步紧逼,不问出个原因来不罢休。
“王爷交代了这件事不能跟您提。”陶衍执着。
“他?我才不管呢,你说不说,你不说接下来的解药在我身上我就不给他服用了啊。”软的不行只能来威胁的了。
陶衍急了,叹气,道:“算了,属下便说了吧。”
他抬头看如音,“王爷身上的毒,每到新月那天就会变得特别剧烈,需要一直泡在密洞的池水中疗愈控制,而密洞的池水偏偏也是在新月那一天变得比平日更冰寒数倍……”
“这样的日子王爷根本无力去承受那种寒凉,而妄老前辈的噬水,能让池水变暖,同时还能让池水的疗愈功效增强,这是对克制王爷身上的毒有利的。”
“可是这个新月,也就是昨天,王爷没有了噬水,便……便毒发了,后来的一切,王妃你也看到了……”
噬水……池水变暖……
如音突然联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上一次我中了岳泠溪的毒,他带我去密洞,给我用的便是噬水?”
她还记得那天御皇柒让她下池子去泡,她惧怕那种冰寒便不肯去,后来发现池水竟然变成暖的了,泡着非常舒服,她还在里边睡着了来着……
原来那就是他用在特殊日子控制体内毒性的药?
陶衍点了点头。
如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想骂御皇柒的笨,还是该说他什么,她的心里一阵阵暖,可也一阵阵酸。
毒性发作厉害的日子需要用来缓解的药,他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她,她知道自己那时候身体的状况的,即使中了毒也不会致命,可他不一样,他需要它,他却把它给了她……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他。”
不想多说什么,此刻,她只想去看看那个人。
“王妃——”
“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她知道陶衍在担心什么。
陶衍点点头,转身退下了,如音迈步往倾云轩,心里却有些沉重。
“咳、咳咳——”
一进去就听到低低的咳嗽声,如音顺手倒了杯温水,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走到床榻旁。
身前出现暗影,御皇柒抬眸,看到一袭浅绿裙裳的她。
“喝点水。”
她将杯子递过来,他便接了,凑近唇边慢慢饮下。
如音坐在床榻旁,欲言又止,等到他喝完了那杯水,接过空杯子去放好,又回来坐下。
“今天怎地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像你了。”
他靠回绣枕,语气清淡慵懒。
“……你以后,可以试着接受别人的帮助,别总一个人承担,陶衍,也不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
她想到今日他毒发的样子,排斥她靠近的样子,如果当时换成别人真被他赶走了没有再回去,如果陶衍外出回来晚了呢?他是不是真的会毒发死在密洞之中。
御皇柒合上眼,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去了一趟西山……咳咳……是否也学到了那两老头,话多了。”
“你——”如音没好气地瞪他,可看他一直轻咳着,又忍不住去给他轻拍背:“你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养养气。”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答应我,别再去西山,不管什么原因,即使我要死了,也别再去西山,那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被他握着的手腕,就是她刚才在房中自己划破的那一只,她忍着,除了暗暗抽气,丝毫没有呼一声疼。
因此御皇柒也没有觉察出异样,继续道:“听到了?”
他面色苍白虚弱,神情却认真,那双如墨的眸深似漩涡,仿佛多看几眼,就会坠入其中出不来了。
“御皇柒,你别那么固执……我只是想帮帮你。”
“不需要,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你拿来的,不过是延缓的药,毒,依然不能解,而你为了这药许了他们什么承诺?”
西山那两个老头不是一般人,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善类,之前他从他们那儿取药是用条件交换的,那么画如音去求药必定也是用了什么条件与他们交换才能将药拿到。
“……没,没有什么条件承诺。”
如音有些心虚,而她的手腕被他渐渐握得更紧,伤口阵阵地疼。
御皇柒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突然看向她的手腕,伸手将她的袖子掀开。
白皙的手臂上被纱布包裹着,看着是新包扎不久的。
“你的手怎么回事?”
不止如此,她右手手背手指早上被烫到的地方还有微红,双手的手掌上也有水泡……
明明是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此刻在他眼中却是伤痕累累。
如音把手往后缩:“在、在西山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没事儿。”
别的都还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左手腕上的伤。
御皇柒当然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骑马出去,一路奔波那么久,他信了她的话,看着她手掌中的水泡却沉了脸。
“你还能再笨点吗?”他提声:“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候在外边的侍女入来恭敬问。
“立刻请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这么晚了别让大夫过来了。”如音赶紧制止。
御皇柒的脸色更沉,可如音坚持道:“你忘了之前你让陶衍给我送过很好的金创药,我自己上点药就好,真的不用让大夫来……太晚了,我不想见外人。”
她着急的恳求,担心大夫来了会发现她手腕上的伤根本不是外力弄的,因为那个伤口的刀口太整齐,位置也不太对劲。
御皇柒看她那小脸可怜楚楚地,心软了,侍女还在那候着,半晌,他道:“出去吧。”
侍女便退出了门外,如音心中松了口气。
“我……我只是怕你对那些药的气味不喜欢,所以过来的时候没有上药,我等会回去就上了药再睡觉。”她再次解释。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说罢,那个人便真的躺下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
如音一怔,这人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将被子给他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他没有回答,她也习惯他的傲娇,轻步走了出去。
在门外交代了侍女几句,她便回了茗幽阁。
她走没有多久,御皇柒门前的一个侍女换班离开,在王府昏暗的角落放飞了一只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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