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苦
月桂西斜，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楞洒落，女子清冷秀美的面容隐在光影之间，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穆婉宁今日回了院中，便将下人都遣散了，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她在脑海中将今日大理寺中的种种过了一通，有一件事，她始终没想明白——
为什么太子和祁景川会同时出面？
尤其是祁景川！
太子会出现，尚可以说是因为范文庭一案与太子遇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算说得过去，但祁景川却也去了，还几次回护穆婉柔。
难不成，祁景川是中了穆婉柔的美人计？
穆婉宁眸中划过一抹冷色，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蹊跷！
穆婉宁正思虑着，书房外传来巧心的禀报声：“小姐，素眉来了。”
穆婉宁的思绪被打断，索性暂且将这个念头放在一旁，她起身打开房门，便见一个素衫女子微微垂首站在廊上，气质沉静，立在黄昏中，周身的寂寥似是融在斜斜夕阳中。
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素眉抬首，露出个浅笑来。
“二小姐。”
穆婉宁淡淡颔首，目光扫过素眉额角出的一块淤青，目光微顿。
“啊，素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巧心也是猜发现素眉额角的伤处，她一路将人领过来，素眉都垂着头，天色昏黄中，她竟然也没留意到。
“这个啊，”素眉抬手拂过额角的伤痕，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去寻了夫人，将该说的事都说了。”
她说得轻巧，但额角青紫中泛着血丝的伤痕却彰显了这其中的凶险。
素眉望向穆婉宁，道：“二小姐，您的大恩大德，素眉无以为报，这也算是奴婢走之前唯一能为您做的一点事。”
穆婉宁一下子听出了重点，挑眉道：“走？你这是……”
素眉点了点头，笑道：“奴婢此来，是来向二小姐辞行的。夫人已然下了令，明日就要将大小姐送往骊山别院养病，奴婢身为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也要同行。”
闻言，穆婉宁蹙了蹙眉：“你想清楚了？”
素眉垂眸，点了点头，“是。”
穆婉宁望了素眉片刻，叹息道：“何必呢？你明知道，若是你愿意，大可以离开这些是是非非重新开始，又何必如此自苦？”
“重新开始……”素眉喃喃着，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那小妹呢？谁能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说到最后，素眉的声音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她低低喘息几声，渐渐平息下情绪，对穆婉宁歉然一笑：“二小姐见谅，奴婢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不忍心见奴婢自苦，只是……奴婢若不能亲手报仇，来日九泉之下，哪里没有脸去小妹！”
她说到动情处，声色喑哑，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听着这话，穆婉宁一怔，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颤。
她说素眉自苦，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些仇恨，若非亲自报仇，决不能放下。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穆婉宁闭了闭眸子，将胸腔中猛然翻涌而出的情愫尽数压下。
默然片刻，她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此去珍重，再见不知是何日了。”
素眉眉眼微颤，抬眸望向书房内的女子，夕阳余晖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光，莫名有几分染上几分圣洁，不知怎的，让素眉的眼眶有些湿热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双膝落地，跪在长廊上，正色叩了三个头，最后一次深深俯身，她哑声道：“奴婢素眉，拜别二小姐。”
穆婉宁并未阻拦她，浅笑着受了这一礼，淡笑道：“去吧。”
望着素眉单薄瘦削的身影在夕阳中渐行渐远，直到人走远了，穆婉宁才缓缓收回目光。
“小姐，就这么让素眉姐姐走了吗？”巧心带着几分哭腔问道。
看着素眉方才的模样，她瞧着又是担忧又是不舍。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必须要走的路。”穆婉宁淡淡回了句。
见巧心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穆婉宁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好了，你若是放心不下，与其在这里哭鼻子，不如去给素眉准备些盘缠。骊山可不比京中，她们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对啊，我这就去。”
巧心猛地一拍手心，转身就要跑走，却被穆婉宁拦了下来。
穆婉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斥道：“瞧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模样，说了你多少次了，还是没点长进！”
巧心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垂首听训。
穆婉宁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在这些小事上同这小丫头计较，淡淡吩咐道：“先去取些从悯安寺带回来的佛经来。”
巧心不解道：“小姐，您要佛经做什么？”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话？再问我可就不放你去送素眉了。”
“别呀，奴婢这就去。”
巧心匆匆去将佛经取了来，穆婉宁命她将佛经放在书房中，便摆手将人打发了，取了宣纸铺展开来，提笔蘸墨，一字一画地抄写起来。
另一厢，望春楼天字号房内。
房门被人推开，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孤帮了你的美人儿，怎么样，这回你可满意了？”
殷离抬眸，目光清冷淡漠地扫过来人身后跟着一众护卫，眉头微蹙：“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见的，只有殿下一人。”
太子往房内去的脚步一顿，眸中划过一丝不悦，却并未对殷离发作，反倒是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一行人怒道：“都跟着孤做什么？给孤滚出去！”
“殿下，这……”
“这什么！孤让你们都滚，没听见吗？”
太子发怒，众人皆不敢再多言，纷纷垂首退出房间，只留下殷离和太子两人。
太子冷哼一声，也没了与殷离说笑的心思，一掀衣袍落座，冷声道：“你让孤帮的人孤已经帮了，你答应孤的条件，何事能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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