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看不见的东西
走出酆都，就是截天山，和幽冥所有的地方都不同，山上居然有一条石路。路边没有野草，更不会有野花，只有暗淡的苔藓，散发着灰色的色彩。
这是什么山，看起来更像是一堆废墟，巨大的废墟，横陈幽冥。
冥主，冥后，司徒，幽冥的战士，随之而行。
登山的旅程并不是一直很轻松，越往上走，越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这不是一条平常的路，通向着一个被阻隔的地方。
好在路途不算远，华风抬头，已经看到了人，野兽，各种各样的生命体，如同蚂蚁一般蠕动在那巨大的山体上。有多少？数之不尽，从所有生命的开始，到未来，所有被埋葬的，必将埋葬的，一切生命之中的大部分，都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断路？”震撼之余，华风不解地问道。
“是，这段路到了这里，被阻断了。”冥主回答。
他口中的“这段路”，就是一行人脚下的路。
所有的生命，都成为了劳役，挥舞着铁锹在山体上开凿。华风有种惊愕的知觉，所有的生命进入幽冥，就是为了开出这条路。
这是一个大意义。
若路通了，或许生命可以永生而不死。
“如何？”冥后笑问道。
眼前的一幕无关于无情，无关于残暴，无关于奴役，生命似乎生来如此，这是一则灵魂中最根本的宿命。
“好。”华风点头。
一路走来，从生到死，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因果将他带到了这里，带到了契约面前，他不会退缩。
“太好了。”冥后咯咯笑了起来，示意司徒去把掌符者要的人找出来。
“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城，一个人在这人海之中，并不好找。”冥主道。
华风深以为是。
回到酆都大殿，冥后铺开了契约，道:“请掌符者执符铭约。”
黑纸契约之侧，还有一碟朱红色的印泥。
华风取出了帝符，金色的小老虎，他现在才算是知道，这枚小小的兵符，权符，有种极其重大的意义，但他还未能知其根本。
他将帝符染上印泥，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可能影响深渊，波及岁月时空。
只是华风的手，停在了契约的上方，所有人都心也停止了跳动，整个幽冥都陷入了死寂。“我想顺便问一件事。”华风说道。
“哦？”冥主有些诧异。
“幽冥之中有没有一个叫北语的人?是个战仙。”华风问道。
冥主看向了司徒，司徒赶紧翻开了苍生录，他很紧张，随着手指的翻动，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他不知道，有或者没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己的结果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巨大无比的变数。
很久很久之后，司徒才确定地道:“幽冥之中叫北语的有一千九百八十七万个，但都不是战仙。”
“那这么说，这个人没有死入幽冥?”华风问道。
“应该是。”司徒眼睛都开始流血，认真地回答道。
“好吧。”华风说话的时候，帝符也摁了下去，在黑纸契约之上留下了一道虎纹印痕。
终于，有人可以长出一口气，这看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但是却足以令人魂不守舍。
冥后取过契约，呈递冥主，冥主过目，点头而后将契约投入了火炬之中。
冥主道:“掌符者，以后你就是苦海九女夫婿，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本主会开一生死通道，让你们夫妻可以相聚。”
华风皱眉，这岂不是以后自己日日都要被女鬼纠缠不休了？
“曦如呢？”华风问道。
“已经在出口了。”司徒恭敬回答。
“那我也该走了，生者世界，尚有大战未平。”华风道。
冥主点头，抽出身侧一刀，一刀斩开一条幽道，贯通幽冥大界，直向阴河，言:“请掌符者，上路。”
华风踏入幽道，几步走过身外恍惚间，已经踏足阴河之岸，小船顺水而去，一船逆流而来，荡漾波声，静谧之极。
船靠岸，华风一看，果然是曦如躺在其中，她依然美丽，似乎沉睡，无忧无伤，生死亦不能改变她一丝一毫的动人。
“曦如。”华风轻声呼唤，灵魂细语。
美人眼皮微微触动，她睫毛染了阴河的潮气，挂着细蒙蒙的雾珠，嘴唇虽无血色，但一切方好，她依然是那个华风熟悉的人。在纠缠的宿命之中，一次次地熟悉，一次次地铭记。
“风……”曦如终于睁开眼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惊喜，却马上又被忧伤取代。
“你也死了……”她忍不住想哭泣。
“没事，傻姑娘，我来带你回去的。”华风抱着的安慰道。
“真的？”曦如心中一颤。
“真的，是真的。”华风笑道。
曦如也笑了，在幽冥之中，看到了永恒，切身感受了永恒，在坎坷的生命之旅中这真是难得的笑。
引路人出现了，一身长袍，一盏孤灯，看不清的面目。
两人跟着引路人，走过阴河的岸，走向了那条来时的路，凤凰留下的路。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闻的轻松，仿佛完成了一个最伟大的任务，彼此相互成就，比永恒还要伟大的成就。
你会不会为一个人死？你会不会为一个人远离永恒?当灵魂相拥，当灵魂对述，当生与死都变得无所谓，这就是所谓的爱。
“我活了，你娶我吗？”曦如问道。
“娶。”
“可是我的肉身呢，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曦如担忧地说道。
“那便娶一堆白骨。”
来到了凤凰留下的通道，火焰烧过的大地留下了一种鱼鳞一般的痕迹。
临走了，华风看了看引路人，道:“我一直想知道，给我指路的是谁？”
“看不见的东西才能给人以指引。”引路人只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细细品味之下，确实是有些道理，生命旅程，是什么在指引着生命一步步向前?不是某个走在前方的人，也不是脚下的路，前方的人随时可能倒下，路随时可能断灭，指引生命的是生命的诉求。
生命想要的，生命想成为的，生命想成就的，不是某个人，不是某段路，而是一些飘忽的东西。
永恒，在某个层面上已经足够飘忽，但这并不是全部。
华风和曦如走入了通道，一步步从死走向生，像是两条逆流而上的鱼，曳尾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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