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刺知院受伤的消息,阿刺知院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去死,而是强撑着让赛因不花跟大明沟通投降的条件,在得到了大明军不对龙庭进行屠掠的承诺后,阿剌知院宣布投降。阿刺知院宣布投降的理由是,龙庭经过了内讧之后,实力消耗严重,已全然不是大明的对手,故此投降,若要继续抵抗可从北侧山口,越过杭爱山向北入山林,以图以后。阿刺知院本来以为会有台吉反对,可是龙庭之内,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对之声,本来打算用强硬手段来肃清的阿刺知院也知道,仗到十万男儿齐卸甲束手就擒的份上,这仗已经败局已定,上下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儿,再继续,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了。大明的火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以致于大明军进入龙庭腹地之后,瓦刺上下,连一个去骚扰的都没有了。让阿刺知院意外的是,大明军给出的具体投降时间为八月十五,这一天是大明的中秋节,同样,也是土木堡天变的日子,大明始终记得这个仇,牢牢的记在心里,连投降的日子,都要选在这一天。敲定投降的时间之后,阿刺知院还有一些侥幸的心理,万一伤势康复,就立刻北逃入漠北山林之中,大明的夜不收就是长了天眼,也找不到他,至于日后,逃走再言。可是接下来几日,阿刺知院的病情愈演愈烈,到最后痛不欲生只能依靠福禄三宝硬挺着,在挨到八月十五这天,阿刺知院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一日晴空万里,绚烂而炙热的阳光笼罩着草原大地,阿剌知院坐在大撵上,无精打采的奔着合儿失而去,合儿失,是窝阔台汗的夏宫,在景泰十一年八月十五日的时候,早已因为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变成了一片的废墟,当年由色目工匠精心打造的宫殿,现在只剩下了高台、柱石,而这每一个柱石之间都是一箭之地,这些柱子的位置,在胡元的时代,几乎等同于文华殿廷议的座次。而现在,这些柱子之间都是大明军的驻军。旌旗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号角声悠扬而深远,战鼓沉闷的声音惊扰了无数的飞鸟惊慌失措的飞向远方,而于谦和石亨站在夏宫的正殿,等待着阿刺知院的到来。经过了繁琐的仪礼之后,阿刺知院终于来到了夏宫,他站在夏宫门前,看着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夏宫,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他熟视无睹的废墟?大明军这些日子一直在按兵不动,于谦便组织了一千工兵营的工兵,把这里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工兵也是就地取材,没费多大劲儿,就把废墟变成了眼下堪称富丽堂皇的模样。「宣,阿剌知院。」宦官甩着拂尘,站在宫门前吆喝着。阿刺知院进了正殿,看到月台上放着一把剑架,上面是皇帝赐给征虏大将军征虏所用的永乐剑,月台之上只有一把宝剑,再无其他,而于谦和石亨及一种武将参赞军务,都站在月台之下。「跪!「宦官再甩拂尘,这是让阿刺知院跪宝剑,便是跪陛下。这是早就商定好的议程,阿刺知院颤巍巍的跪下,三拜五叩之后,将头埋的很深。宦官示意两个小黄门拉开了圣旨,厉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至亲皇叔襄王墡不顾千乘之尊,亲至和林与你等誓盟,祈天下泰安,再无刀兵,大明并无亏待林中百姓分毫之处,所行所为皆依盟约而行,朕,大疑惑,素问草原以誓盟为信,背信弃义难道就是草原人所为?」「阿剌知院答。」这次大明平叛打出的旗号是平叛,阿刺知院和朱瞻墡的誓盟,在大明、在草原都公认了阿刺知院已俯首称臣,而这次起兵作乱,大明平叛,是大义所在。阿刺知院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大明并无背弃誓盟丝毫,皆罪臣心起歹念,轻信歹人挑唆,悍然谋叛,罪臣万死。」宦官继续说道:「朕闻草原兵变,心甚忧虑,草原苦寒,庶民衣食安定尚且不济,天象有异苦寒更甚,再起刀兵,恐内外不宁,遂遣使沟通,可朕的使者始终不得入龙庭半步,如此薄待,大明兴师北伐,捷报频传驿马忙,朕,大疑惑,大明兵峰正盛,不愿逼迫过甚,遣使再次沟通,阿剌知院何故要朕股肱?」宦官说完之后,低声说道:「于少保乃是陛下股肱之臣,辅佐兴亡柱石,鸿胪寺与你沟通,你却要把陛下杀掉于少保,这不是要陛下的手足吗?」宦官还给阿刺知院解释了一番,哪怕是这人要死了,也得做个明白鬼。如果阿刺知院不说出杀于谦这种离谱的条件,条件只要不过分,朱祁钰真的会答应。在大军开拔之前,石亨要立军令状,朱祁钰立刻让石亨打住,而且借着宗泽和岳飞讨论胜负乃是兵家常事,许大明军败,只要败的不那么难看,朱祁钰完全可以接受。大明军的北伐,毕竟是重组之后的第一次北伐,这第一次嘛,总是无法窥得门路,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多试几次,便是水到渠成了。可是在阿刺知院说出了要杀于谦的时候,朱祁钰便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议和了,他已经被人骂成隋炀帝了,这要是答应了,岂不是又要变成赵构了?阿刺知院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骑虎难下,迫不得已,彼时和林嘈杂,罪臣万死。」宦官继续宣读圣旨:「朕祈修睦,边境泰安,山河无恙,你为林中百姓之王,不思百姓疾苦,悍然谋叛,今闻阿刺知院愿死,乃熄兵戈至德之事,故此不以斧钺,留你全尸,安葬和林,愿日后再无兵祸。」「钦此。」宦官们取来了毒药药丸,拿到了石亨和于谦的面前眼看之后,才打开了火漆,将药丸放进了酒瓶之中,摇晃均匀静置,而几个夜不收在石亨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是验明正身,验明正身的环节非常的繁琐,这几个常年在龙庭活动的夜不收,只是最后的一环罢了。「饮了吧。」宦官将毒酒倒在了酒杯里,来到了阿刺知院的面前说道:「既然要体面,就别到最后关头不体面。」阿刺知院挺直了腰身,接过了酒杯,手抖的厉害,但还是一饮而尽。「还请大明庇佑林中百姓周全。」阿刺知院最后还说了一句场面话,便将头埋的很深,静静的等死。既然要体面,既然走到了这里,再挣扎,的确是不礼貌也不体面了,阿刺知院本来以为要经过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等了片刻,只感觉一阵阵的困意袭来,而后昏昏沉沉。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阿刺知院似乎看到了一把刀扎进了自己的心口,那拿刀的人却是鞑靼的台吉,孛来。这是幻觉。在大殿内,阿刺知院的身子一歪,翻滚到了地上,手脚摊开,全然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便死的不能再死了。阿刺知院死的并不痛苦,大明皇帝一直如此,要体面他就会给体面,要不体面,那大皇帝也不体面。「这什么毒药,如此厉害。」石亨的眼皮轻跳,有些惊恐不已的说道。石亨在清风店,面对瓦刺人千军万马冲阵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拧一下,下了马就和敌人厮杀在了一起,死在战场上,对石亨而言并不可怕,可是眼前这一幕,让这个铁打的汉子心抽抽了一下。「不知道,太医院送来的,确实是厉害。」于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脊背发凉,挥了挥手,示意将阿剌知院抬下去,准备安葬便是。生命是极其顽强的,死亡是极其痛苦的,这世间几乎找不到不痛苦的死法,而这太医院的毒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连死亡的痛苦都可以避免,还说太医院解刳院不是阎罗殿?!卢忠要是知道石亨和于谦的想法,那一定有一肚子的话说,每次卢忠去解刳院送人犯,卢忠都觉得自己在走鬼门关,明明一转角就是熙熙嚷嚷的惠民药局,是热闹的人间,可是这东郊米巷那条街,连耗子都绕着走。「我的事儿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于少保的事儿了。」石亨一身轻松的说道,他当然不是没事做了,那么多的瓦刺俘虏还需要他去安置,不过他的大活儿已经干完了,而于谦忙活的事儿才刚开始。于谦倒是无所谓,他没入京在地方二十五年,做的就是安土牧民的事儿,这算是老手艺了。再说了,大明又不打算在和林驻军,也不打算把和林变成四方之地的一部分,那安土牧民的标准就不需要那么高了。「杨指挥,你且随我等来。」于谦对着发愣的杨汉英说道。这大殿收拾出来就是放永乐剑受降的,一来是代表了陛下的尚方宝剑,二来,也让文皇帝看看,阿刺知院降了,当年文皇帝北伐未竟之事,还有人在做。杨汉英低着头,他其实想和石亨说几句话,毕竟过去称兄道弟,杨汉英甚至连腹稿都打好了,可是到了眼跟前,杨汉英一句话说不出去来。「杨指挥?」于谦没有听到回答,又叫了一声,杨汉英还是不说话,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