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停顿了下,让陛下自己去思考。
什么叫做投效?
他把文官那最肮脏、最丑陋的一面,一层一层拨开来,就如同当初在朝堂上,怒斥王复那般,十分直白的说了出来。
王复说与民争利,胡濙直接说,王复是怕于自家不便。
王复是真心实意的认为:陛下设置市舶司是与民争利。
直到王复去做了掌令官,才发现伸向百姓最后一把米的手,不是朝廷。
怎么给锦衣卫下套,如何把皇帝逼迫到两难的境地之内,在皇帝选择之后,又如何去做。
胡濙说的非常明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隐瞒。
纪纲就是这么死的。
胡濙这种行径就叫做投效。
那个最重要的人,是朱祁钰吗?
皇帝一言九鼎,天下无人敢忤逆,朱祁钰当然可以一句话杀掉郝仁,保住卢忠的性命,但是这么做,就把皇帝从规则之上,拽了下来。
皇帝必须要陷入朝臣们,已经玩了千年的规则之中,朝臣们会用丰富的经验打败皇帝。
王者无私,执掌公器。
那个人是卢忠自己吗?
就这个案子而言,柯潜实在是太年轻了,经验太少,套用皇叔的论点,正处于人生是我的境界,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很容易就会被裹挟。
卢忠是个人,虽然他以缜密著称,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比如这次,就露出了一些可乘之机。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了,那个人是于少保。”
胡濙笑意盎然的说道:“陛下,卢忠是谁?”
“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的爪牙,是陛下的利刃,陛下对卢忠十分的信任,卢忠也绝对的忠诚。”
“要对付卢忠,甚至要对付锦衣卫,就需要一个合力,而这个合力,就需要有一个人在其中牵头,哪怕他什么都不做,甚至不参与都可以。”
“只要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整个朝堂就会动起来。”
“然后才能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否则一盘散沙,就是一盘散沙。”
“但是于少保就是于少保啊。”
“不仅仅是锦衣卫,甚至可以以此类推到其他的事情上。”
朱祁钰了然胡濙想表达的含义,其实很简单,这人类比一下,就是宰相。
“原来如此。”朱祁钰满是点头的说道,胡惟庸案后,朱元璋为什么废掉宰相,就是如此原因。
胡濙认真的说道:“执牛耳者,春秋的时候,凡是诸侯会盟,主盟者执牛耳。”
“在宣德朝执掌牛耳者是夏元吉,到了正统朝执牛耳者是三杨。”
“到了景泰朝执牛耳者,就是于少保了。”
朱祁钰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在永乐年间呢,执掌牛耳者是谁?”
“黑衣宰相姚广孝。”胡濙笑着回答道:“那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他还活着,一定和陛下有很多话说。”
胡濙继续说道:“洪武年间是胡惟庸和李善长。”
胡濙话没说完,其实李善长之后是朱标,朱标死后,朱元璋就再也找不到能用的人了,勉强提拔了齐泰和黄子澄。
但是胡濙是人臣,皇帝家事,他不便多议论。
朱祁钰想了想问道:“可是于少保已经不再朝中了,现在只负责讲武堂的事儿,而且也是武功侯爵,他们的期盼得落空了。”
胡濙笑着说道:“陛下圣眷犹在,于少保在哪儿都一样啊,陛下问政,不还是问于少保吗?”
“那倒也是。”朱祁钰点头。
“胡尚书为什么不肯做这个执掌牛耳者呢?”朱祁钰笑着说道:“胡尚书的手段明明很高明啊,若是肯做,资历、才情和圣眷都有。”
胡濙无奈的说道:“臣在他们口中是个奸臣啊,投献谄媚的臣子,他们才看不上臣呢。”
“陛下,人有五恶,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臣一样都不沾,做不得魁首。”
心思通达而阴险狡诈,行为乖僻而固执不改,言辞虚伪而蛊惑人心,记取非义而广为传播,顺应错误而理所当然,是为五恶。
朱祁钰倒是知道这个说辞,因为他听了很多次了。
胡濙说自己五恶一样都不沾,但是朝臣们都说胡濙五恶俱全!
胡濙的五恶俱全在风宪言官的嘴里,看起来有理有据。
明明知道臣子应该规劝皇帝,但是却每天给皇帝洗地,而且不亦乐乎,这不是行为乖僻,还固执不改吗?
皇帝亲自督办财经事务大事,舍本逐末,这胡濙不但不规劝,还亲自做题注,写到邸报上,发到大明各地去!这不是记取非义,广为传播吗?
皇帝削太上皇帝号,胡濙就主持废太子事,皇帝杀稽戾王,胡濙就带头说大义灭亲,皇帝逐利,胡濙居然用祖宗之法做注脚,这不是顺应错误,而理所当然吗?
五恶俱全,带恶人礼部尚书胡濙。
朱祁钰不认为胡濙五恶俱全,这对胡濙而言就够了。
“舟山倭寇被击退后,逃亡去了琉球国,琉球国几年一朝贡?”朱祁钰说起了正事。
朱祁钰主要询问下,琉球国和大明的关系。
胡濙叹了口气说道:“元末明初,琉球国分为了山南、中山、山北三国,洪武年间三国同时向大明朝贡。”
“洪武二十三年,琉球使者随大明船舶入京,陈情说他们不会造船,高皇帝便让福建三十六姓,迁民之琉球,派遣工匠去教授造船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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