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徐家绸行
这就对上了，徐宏口吃，被凶手惊醒之后，着急之下无法呼救，旁边的住客才会对打斗毫无觉察。
这个凶手实在走运。
祝青凌朝方启点头，“你与徐宏这次走商，中间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吗？比如酬金纠纷，物料品次？”
一个绸庄大掌柜与二掌柜同时跟进的生意，也许在某个地方会遭了谁的眼，也未可知。
方启仔细回想后，缓缓回答，细听之下仍然悲切：“中秋前后，丝市不景气，绸庄周转不利，欠了不少伙计的工钱，原本只消再等两个月，时人裁布做了冬衣，工钱自然发得下来，可兄长不肯。”
他抬袖拭了眼角，“兄长便与草民商量，说绸庄的布匹如果大批卖到京城，还要通过几重关卡，拖慢行程，不如兄弟二人扮成举家进京的流民，快马进京，多跑几趟下来，工钱便凑齐了。”
客栈里聚的都是商贾货郎，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叹气，在心里感慨徐宏厚道，可赚了银子没命享受，又为他感到憋屈。
祝青凌在箱笼的银票上，见到京城兑出银票的标识，心下明白二人的确刚从京城回来。
她稍微斟酌，“你兄长的箱笼里，还有几匹品次不错的霞光锦，既然你们急着用钱，在京城卖空了货再回来，不是更值？你们是商人，应该懂得其中利害。”
客栈里商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其中一个商人叫出来：“草民就是刚从京城回来，那里的贵人最青睐霞光锦，怎么会积在手里？”
方启道：“他们一听我兄弟二人是外地人，在城外落脚，势单力孤无人照应，就想压价。”
他抬头，语气激愤，“若是依他们的意，只怕我与兄长这一路的食宿马料都讨不回，岂能答应？”
“所以你们就甘愿亏了本钱，回了应天，堂堂绸庄的当家人，连几匹布都难以脱手，本捕头实在怀疑你们的手腕。”
这句话立刻在拥挤的大堂炸开了口子，众人只顾着沉浸在徐宏的大义中，情感上袒护这对兄弟，被祝青凌一点，登时觉得不对，一道道狐疑的目光扫向方启。
方启见状急道：“不是的，是家里给兄长去了信，说嫂子生了，要兄长尽快赶回来。”
啪！
李推官正凝神听着，一声碗碎的脆响打断大堂的问话，他不悦地朝那边看去。
莲蓉裙边有一碗打碎的面，汤水淋漓地溅在裙角，她忙跪下告罪，瘦弱脊背弯下。
李推官瞧着那碗面，眼底惋惜，没有与她多计较，只吩咐客栈不能随意出入，叫上祝青凌离了晦气的客栈。
进了一家面馆，他们找了张门边的桌子，两人穿着官服，醒目得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很快他们的面送上了桌，又送了一大盘酱肉，祝青凌暗暗憋笑，看着李推官满脸的为难，又想拒绝店主的好意，又难以拒绝酱肉的诱惑。
这张桌子一面临墙，祝青凌的位置朝向门外，因此有人从柜台的方向过来时，她没有及时察觉，当那人停在桌边揖礼时，属实让她意外。
孟恩铭面含暖意，吐出的话语如暖风拂面，“草民朝梦阁少东家孟恩铭，有幸在这里遇见二位，也算是一桩幸事，二位不知道，这家店的酱肉可是应天府一绝。”
祝青凌恍然，原来店主赠菜是他的手笔，“真行，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孟恩铭笑意更深，“商人走南闯北，如果眼力浅了，哪天用合浦珍珠换了一块假玉，那笑话就大了。”
当初在京城，她二人结识，就是祝青凌在杂玩摊子上淘买物件时，差点拿一斛合浦珍珠换了羊血造假花纹的古玉，恰巧碰见孟恩铭，才免了上当。
他重新提起这段糗事，无意中把两人再重逢的生疏冲淡。
祝青凌有心刺他，碍于李推官在场，只好轻咳两声，“孟兄说的是。”
李推官夹了两筷子，双眼一亮，随后直接端起盘子，拨了一半到祝青凌碗里，“小祝尝尝，这一盘不便宜，够你一个月的俸银，下次再想吃就难喽。”
祝青凌额角一跳，“大人说笑了，这么关心卑职，感动哭了怎么办？”
她好想在锅里，而不是在这里！
李推官扔给她一句“想谢本官的话，好好查案子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祝青凌扶额，不愧是老刑名，她居然没法反驳。
孟恩铭饶有兴味地听这对上下级的交谈，坦诚相待而毫无介怀的样子让他有些感慨，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两人刚才见过命案现场，并没影响到胃口，很快饭菜都进了腹中，连疲惫的大脑都充盈许多。
祝青凌问道：“孟兄对徐家绸行的事知道多少？不需要事无巨细，只需要说出一些你听过的。”
孟恩铭莞尔，“徐家绸行三年前发家，起步虽晚却尤善经营，手下丝户献上一种名为霞光锦的绢丝，轻如鸿毛，绮丽无比，日光下绢丝色彩云蒸霞蔚，因此跻身丝行的高层。”
祝青凌早先听说过徐家绸行的名声，此时听孟恩铭讲解，她才对徐家绸行有了新的了解。
孟恩铭唇角笑意稍淡，“可惜从今年起，徐家绸行开始不景气，以次充好，织品受潮，边角毛糙，口碑一落千丈，逐渐担不起这个位置，在丝行施压下，徐宏交出霞光锦的织法，徐家绸行亦再无重起之时。”
祝青凌与李推官对视一眼，三言两语间，乍听是一家绸行的兴衰，细究起来，其中的惊险让人胆寒。
在面馆与孟恩铭辞别，祝青凌骑在马上，目光遥遥看向不远处繁忙的码头，这里是应天府城外五里的通济码头，工坊林立，商贾穿行，白日里暑气裹着人气，热气翻涌。
李推官悠悠道：“徐家绸行的起落绝对有人捣鬼，此人与徐宏是死敌，对徐宏下手就不令人意外了，他当然想让绸行就此倒闭，他才免得被事后清算。”
也就是说，客栈里谁与徐家绸行有关，谁就是凶手，李推官咬咬后槽牙，一夹马腹。
祝青凌抿唇，也提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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