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王记烧饼铺
王记烧饼铺门前的招子还在,往日升起炊烟的灶房已是一片凄冷,还有几个路人走过时朝里张望,摇头叹息一声才离开。
祝青凌将枣红马拴在门前篱笆上,同李推官进了铺子,铺子是前铺后室的样式,越过铺子后门就是王家人的院子,小院不大,却胜在干净,院墙边整齐摆着两把斧子,作劈柴之用,“大人,王老汉手上沾有面粉,闻起来有葱油的味道,案发现场必定离厨房不远。”
狗吠响起,惊醒院子死寂般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东边厢房里男子的喝声:“爹,把旺财关起来,叫个没完没了。”
祝青凌与李推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轻叹一声后,祝青凌上前踹开厢房的门,就见榻上盖着碎花薄被的男子扬起肿胀的脸,见来人是官府中人,猪头似的脸显出人性化的迷茫。
“你们怎么在我家?”
屋子门窗紧闭,因为放了夜壶,味道一言难尽,李推官收回迈进门的一只脚,站在廊下呼吸几口。
祝青凌进门的脚步一顿,随后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子,把铁尺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王程,你可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王程虽然平素混蛋,还是有点眼力见,一见官差上门逼问,心道不好,赔笑道:“官爷,草民昨夜去勾栏小赌了一把,和坐庄的起了点小摩擦,这也犯法吗?”
祝青凌又问:“在赌场欠的债,是王老汉替你还的?”
王程含糊回答:“当然是我爹还的,如果不是我爹来得及时,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勾栏这等场所汇聚三教九流,就连官府都不能过多管制,祝青凌眉头轻皱,看他毫不知情的样子,便知从他嘴里是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便拿起铁尺离去,离开前她有意看了眼床头,空无一物,匣子已不在这里。
李推官已不在廊下,祝青凌不作犹豫,朝紧挨着东厢房的灶房而去。
灶房里柴薪所剩无几,清冷的灶台上是刷了一层油的铁锅,旁边米瓮口敞开着,地上醒目地摆着一把榔头,一个锅铲,祝青凌粗粗扫过一眼,心下略定,破案最要紧的便是第一作案现场,眼前的情形证实了此地便是王老汉遇害之处。
“大人,卑职问过王程,他对昨晚之事毫不知情。”祝青凌回禀过后,李推官的眉头又拢起好高。
“王老汉在家被害,而后被挂在李宅大门前,其间越过两条街,竟连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在这个没有摄像头,没有指纹提取技术的古代,想要找出线索更需要推理,祝青凌呼出一口气,细细扫视灶房的布置,目光落在撒有面粉的案板上,她把手放在上面,面团摸起来微微发烫,明显还未醒好。
祝青凌心头一动,做烧饼一般都是头天晚上醒好面团,不然准备不足,烧饼会带上碱味,“看来王老汉昨夜除了找王程,还出门一段时间,有这么个嗜赌的儿子,他很难不在乎自家生意。”
李推官在灶房转了一圈,“此地看来已经没有线索,不如去街坊处打听昨夜的情形。”
祝青凌微微勾唇,“大人,卑职有个推理,不知对案情有无帮助。”
看李推官带有兴味,祝青凌接着往下说:“凶手作案手法高明,心狠手辣,应该是力气极大的男子,但他的手法有一个破绽,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前街的热闹隐隐传来,透进不详的灶房,一瞬间打破压抑沉重的氛围,连紧绷的神经都缓和下来,祝青凌指着用铁链拴着的旺财,“凶手昨夜潜入时,王程并不知情,若是他从未来过这个院子,狗吠声必然会吵醒屋里的王程。”
李推官眉梢一动,“这个并不难猜,本官不过是被诡异的手法惊到,一时没转过弯......”
随即他又想到这样不就是承认这小子比他脑袋转的快,一手握拳放在嘴边,用咳嗽掩饰尴尬。
祝青凌忍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奉承尚书老爹十余年的功力可不是盖的,“大人说得对,卑职只是会些小聪明,哪里能及大人断案如神呢?”
这话莫名冲淡了李推官内心生出的难堪,他迈着八字步阔气而出,“本官这就去查出这个恶徒。”
东厢房内,王程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却不见王老汉送饭进来,只得慢慢挪出去,恰好祝青凌推门而入,他后退几步坐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一想到祝青凌的官家身份,愣是把痛呼憋进肚子里。
“王程,你父亲昨夜被人谋害,凶手曾来过院子,旺财记得他的气味,现在需要你说出都有谁曾来过这里。”
王程惊呆在原地,双目瞪得通红,耳边只剩嗡鸣声,半晌才道:“你说什么?我爹不在了,这不可能。”
祝青凌将今早的情况说了后,王程声音发颤,“这么说来,昨晚寅时有人潜到我家里,害了我爹?”
他一时不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表情狰狞,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是二麻子,一定是他打我家铺子的主意,才害了我爹。”
祝青凌唇角微绷,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却有种太过巧合的感觉,李推官问:“二麻子与你父亲关系如何?”
王程流泪道:“大人可以去打听,街坊四邻谁不知道二麻子惯会强抢,李婶家好不容易开的朝食店,生生被二麻子吃垮了,前些日子二麻子找上我爹,想要盘下这家铺子,我爹不应,他便日日上门纠缠。”
李推官问:“你爹让他进了后院?”
王程面色惊慌一瞬,低下头去,“这倒没有,二麻子对别人家的东西伸手就拿,我爹怕他使性撒泼,从来不让他到后院。”
李推官略失望道:“二麻子没来过后院,凶手不可能是他,还有什么人来过?”
王程回想道:“只有几个亲戚会来走动,他们与我爹并无冤仇,连红脸都没有几次,怎会对我爹下死手?”
他越想越是悲痛,父亲一夜离去的打击太大,没了父亲,还有谁会记挂他晚上有没有归家?
祝青凌默不作声地听着,王老汉往来简单,少与人结怨,如此说来,凶手盯上王老汉的原因就是本案的关键,王老汉与王莲的案子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终结果都是报复王家人,诋毁李家人,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人?
午时三刻,祝青凌骑马与李推官并肩行在大街上,马蹄哒哒轻响,分开人流朝府衙而去,李推官心神不宁:“两天之内连出两起命案,这在应天府从未有过,若不能尽快告破,本官如何向大人交代?”
祝青凌替枣红马梳理鬃毛的手顿住,冷静的声音让人不自觉信服,“大人不觉得两桩案子十分相像吗,出事的都是王家人,名声坏了的都是李家人,不如从这一点入手,排查谁与这两家人有过积怨。”
李推官眼中带上一丝明悟,就听祝青凌继续道:“而且王程嗜赌,需要王老汉替他补窟窿,卑职曾在王家见到过几支簪子,想来王氏也常常接济这个弟弟。”
李推官点头:“有道理,王程这般赌法,就算有千万家财也会挥霍一空,也许这两桩案子的起因就是财物。”
祝青凌刚到马厩,有衙役来牵走枣红马,感到又要被关起来,它暴躁地长嘶一声,挣着要去追赶祝青凌,此时有力的马蹄声将近,枣红马似乎感受到马王的威压,俯下头用前蹄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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