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ACT4

                车上安装的电视播报出一则令人遗憾的新闻。一边抱住双腿坐在驾驶席上,一边以膝盖撑住手肘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我明明都事先埋下别错手杀死他的暗示了。」真是的。我好歹也很感谢小鸟游先生,因此完全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呀。只要在我达成目的之前的这段期间,他别跳出来妨碍我的行动就好了。真是可悲啊。不管是小鸟游先生也好,或是杀害小鸟游先生的那帮人也罢。杀害小鸟游先生无疑是出于他们自主意识的行径,因为我甚至还运用《力量》制止过他们。只是话虽如此,若非我制造出那种状况,他们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机会痛下杀手,最后应该也不至于落得背上杀人污名的下场才对。「我这股《力量》还真是无法称心如意呢。」隔绝他人的《力量》。这明明应该是《越界奇才》的特色才对,为何偏偏只有我的《力量》并非绝对呢?而且还如此差劲透顶、毫不中用呢?倘若能够完全随心所欲的话,那就轻松多了啊。就可以不必再抱持什么期待了啊。真是够了,就是因为心存希望,人才会转而堕入更要命的绝望深渊啊。「只不过……这样一来也省事多了吧。」杀害小鸟游先生一事,大概已伴随着震惊,将我心狠手辣的程度深深刻划在她们心版上了吧。「拒绝要求就会杀死阿数」这句话,八成会让她们体会到再强烈不过的真实感才对。同时应该也能让事情进展得更加顺利。「好啦,该上演最后一幕了。」时机成熟了。我一边把玩着一边转头瞄了在后座陷入沉睡的阿数。当最后的希望遭到粉碎之时,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会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吗?但愿这个世界能够变成我所期望的世界。沙耶的手机发出一阵「叮铃铃铃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闹铃。不过感觉却又有点像是合成音效的蜂鸣声。天亮了吗……结果,我们还是没能想出任何具体的对应方案。「总之就算再怎么聚精会神也想不出好点子。先休息一下吧。」室内灯具伴随着沙耶的声音发出光芒。遮光窗帘「唰」地应声开起,只见一片雾霭缭绕的暗淡水蓝色射入视野之中。那是昨晚在澡堂说过的同样一句台词,但她脸上表情却与昨晚形成强烈对比,显得既憔悴又消沉。紧咬的下嘴唇、紧握不放的拳头,一一忠实地反映出她的焦躁思绪。感觉像是靠着一股坚强意志力,硬生生地压抑住「现在喊休息真的没关系吗?」的内心纠葛一样。因为现在的我也同样为此挣扎不已。只要聚精会神,就能营造出自己有在努力的感觉,进而让人产生「已经努力过了」的想法并放下些许罪恶感。但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解决方案。正因心爱之人的生命危在旦夕,沙耶才会试图不带任何私情,只以极端冷酷、讲究合理的态度,竭尽自己目前所能的最大努力。沙耶果然很坚强。明明是我造成事态演变至这种地步,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消极心态搞得垂头丧气。现在明明没有那种懊悔过去的美国时间。明明不是受到无力感苛责的时候。「我先回家一趟,拿套换洗衣物再过来。」只要留在这里,我就会拿沙耶跟自己作比较,进而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卑感。于是我也硬逼自己切换想法。现在……不是做这种无聊琐事的时候。唉,明明是自己的心灵,为何就是不肯乖乖听从自己的指示呢?「好吧。去接触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也好。那我要去冲个澡。」轻声嘀咕一句之后,沙耶转身走出房间。「聪里去准备早餐。在这种时候就更应该吃点东西才行。」聪里则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轻轻点了点头。尽管看起来仍旧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及声调终究还是显得有点消沉。「不用帮我准备。我会在回家路上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吃。」这是谎话。坦白说,现在的我根本食不下咽。就算是我的最爱——由『卡里奥斯特罗』咖啡厅老板特别制作的草莓要塞圣代也一样。我猜聪里八成已察觉到我在说谎了吧,毕竟她是个擅长识破谎言的女孩啊。「那……待会儿见。」再也无法承受她那双视线的我走出房间,逃也似地离开了沙耶家。渲染成一片雪白的多云天空,使得熟悉的街道风景看起来也显得有点苍白。大概是因为清晨的缘故,路上不见任何人影,甚至令我产生了仿佛被独自遗留在无人城市的错觉。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有点安心,这也是我如假包换的真心话。我很害怕。虽然沙耶及聪里宽恕了我的过错,但我很怕她们会联合起来责备我,说小数学弟会被抓走,如今会落入命在旦夕的险境,全都是我的错。我晓得她们俩不会说出这种话,但我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因为……认为这整件事都是我不对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要是我不存在的话,要是我不会做什么怪梦的话……我始终难以摆脱这种负面思考。「咦?」有如梦游病患一样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着,等到回神之际,才发现我正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栋白色的两层楼高民宅。门牌上写有观田两字。这里……虽是我家,但我对这栋民宅的真正感受却是觉得有点不切实际。因为我在这个家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像个幽灵般的存在罢了。我从书包里取出钥匙打开大门,碰巧撞见似乎是刚从寝室走下来的妈妈。妈妈一看见我,脸上立刻浮现稍纵即逝的厌恶神情,但又旋即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移开视线说道:「……欢迎回来。」「我、我回来了……」我也勉强挤出一句问候语。大概在第一学期结束前都对我视若无睹的妈妈,最近渐渐变得肯开口跟我打招呼了。以仿佛存有些许惧怕,又好像迫于无奈的感觉。妈妈宛如已经尽完义务一般,又像是逃避我一样,匆匆忙忙地快步钻进客厅。我也只是默默地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唉,唯独今天实在不想见到她啊。现在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承受这种状况。对妈妈而言……我依旧还是那个『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拉普拉斯)』啊。「欢迎回来。居、居然到早上才回家。你、你可真大牌啊。」忽闻一阵有点暴躁的年轻男子嗓声,从上方传了过来。我抬头一看,只见弟弟·弘武露出一张复杂至极的表情瞪视着我。那个表情仿佛由许多情绪交错而成,又像有苦难言一般苦涩。「啊,我、我回来了。」「……哼。」与我四目相交的弘武立刻将脸撇向一旁。大概是自从放暑假开始吧,他渐渐变得就算没发生什么事,也会主动开口损我。声调及态度虽然粗鲁,却感受不到类似冲着我来的敌意或厌恶感。弘武的脸颊微微泛红,看样子似乎是有点难为情。他可能不晓得该用什么方法跟这个以往几乎毫无交流的姊姊相处才好吧。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该如何面对他。「只不过还是老样子呢。啧,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咂了下舌头的弘武,同时露出侮蔑目光望向客厅。弘武是小我三岁的国中二年级男生。目前正值一般俗称叛逆期的阶段,或许是因为出于反抗双亲的心理,而渐渐习惯找被父母亲疏远的我谈话也说不一定。双亲之所以养成了起码肯问候我的习惯,也是托弘武以「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这句话直接向双亲抗议所赐。因此我非常感谢弘武。虽然以前我只要一对他说「你这种正义感十足的特质,很像我喜欢的那个人喔。」,他就会立刻板起一张臭脸给我看就是了。「啊哈哈,光是进步到可以互相打招呼的程度,就已经够好了。」这句话有一半是实话,一半是谎言。自从开始互相打招呼以来,表情与声调就会明确地传递出两人对我所抱持的畏惧与厌恶之情。而两人终究是与我血脉相连的父母亲,因此这种感觉真的相当难受。坦白说,我甚至开始认为当时的状态远比现在要来得自在许多。忽视等于不关心。他们不肯与我相处,我也就感受不太到两人对我的看法。只需忍受那一点点的寂寞感就好。可是,那样并不能修复我们之间的亲子关系。所以我已下定决心,再怎么难熬也要向前迈进。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