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乐士塔塔拉·佛隆面对着一片狼籍的凄惨景象,茫然地伫足在原地。此时在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以往那种平稳温和的气质,这是因为他才刚从惊险的灾难中捡回一条命的缘故。而那场灾难,其惨烈的程度即便称之为「战争」也不为过。虽然佛隆生性有些懦弱,却也不是个没见过大场面、遇到一点小事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然而——「……」此时的他置身在一片「砾石堆」中。这种形容方式极有可能造成旁人的误解,不过这里确实是满布着许多交错堆叠的大小石块,彷若砾石山般崎岖难行。放眼望去,这里除了无机的灰褐色岩石之外看不到任何绿意——其实应该说就连孕育植物的土壤都看不见一点影子。佛隆踩进了这片了无生气的岩质荒漠。这样的景象任谁看了,想必胸口都会涌上一股凄然的寒意。然而,这里原本并非真是如此荒凉的地方。冉冉上升的白烟遮蔽了视线,将眼前所有的景物都罩上一层薄纱:风中夹带着热气迎面而来,刺鼻的气味更是无情地搔弄着佛隆的嗅觉。那令人作呕的臭气直叫人联想到某种腐臭的味道——除此之外,它更带着某种浓烈异质的气味,让佛隆不得不伸手捣住嘴,强忍着哽在咽喉之中的恶心感。「……太夸张了。」此时他终于摆脱了哑口无言的僵直窘境,脱口说出他的第一句感想。这话是用来形容他眼前的光景,却并非指包围在他四周的这片砾石荒漠。他所说的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六个以各种姿势瘫倒在地上的人影。这六人看来浑身无力,彷佛只是一个个空有人类外形的皮囊。然而,佛隆从中找出了他所熟识的面孔。「所长……」其中一个右手攀在砾石上,整个人正面贴地晕厥过去的人,正是他在学时期的学姊,也是他现在的上司,神曲乐士拓植·尤芬丽。虽然佛隆此时看不到她的脸庞,不过从她的发色就可以清楚地辨别这人的身分。毕竟拓植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的成员尽管有多位女性,却也只有所长尤芬丽一人留着一头如石黛般乌黑的直长发。「雅帝欧……」另一人看似尤芬丽的契约精灵雅帝欧·屋特·那姆格鲁。此时的他也彷佛毫无生命迹象一般躺在尤芬丽身边的岩块上。其实尽管佛隆唤出了他的名字,却不敢肯定这人的身分,毕竟此人脸上的表情实在与过去有着一段不小的落差。平时他那张精悍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从容的浅笑,永远远散发出一股高贵的野性魅力。然而,这人此时脸上的五官却因痛苦而扭曲,让以往看惯了雅帝欧凛凛英姿的佛隆,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眼前的形象。「蓝伯特……」那是佛隆的同事,佐伯·蓝伯特。他此时一动也不动地趴在佛隆左手边的岩石上。就和尤芬丽一样,蓝伯特此时的姿势也让佛隆无法看到他的脸庞。不过,那一副结实的身躯和醒目的金发已足以昭示他的身分。蓝伯特过去总是顶着一张俊俏的面容,同时表现出一副如贵公子般泰然自若的气度,然而……佛隆心想,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想必也和雅帝欧一样,除了痛苦之外,过去的风采什么也不剩了。再看过去,佛隆没有意外地在一块大岩石上,看到了和他同样以神曲乐士身分受雇于拓植神曲乐士事务所的尤吉莉·贝尔莎妮朵,和担任事务所内文职人员的尤吉莉·普利妮希卡。她们彷佛约好了一般,紧邻着彼此躺在同一块大石头上。这对双胞胎姊妹如果坐在一起不说话,看来就几乎是一对由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精致陶瓷娃娃。然而,实际上她们平时的言行举止却几乎呈现极端的对比。活泼开朗的贝尔莎妮朵总是表现出天真浪漫的一面,个性沉静的普利妮希卡则是永远都带着一副清纯羞涩的模样,紧紧跟在姊姊身后半步。然而,她们同样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对于周遭一切毫无反应地躺在岩石上。紧接着前面五人,第六人是——「克缇……」这个名字的主人此时就漂浮在佛隆脚边的一滩水池中。这片岩质地面仅有佛隆眼前的这一处呈现出圆形凹陷的区块,盛满了浓稠的白色液体。事实上,这个空间中弥漫的热气、白烟和异臭,全都是从这个池子里传出来的。这样的光景直让人联想到神话传说中的地狱池,而这滩白色的池水之所以如此浑浊,便是由于容纳了地狱里受苦受难的死者融化之后的残渣。克缇——佛隆口中的这名少女就宛如水中的浮尸一般,漂浮在这滩白色的地狱池中。佛隆蹲低了身子,畏畏缩缩地朝着少女伸出手,将少女的正面从水底下翻了过来。那一副娇小的身躯虽然给人一种稚嫩的印象,不过却毫不掩饰地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这是克缇一贯表现出来的待质。此时她的身上一丝不挂,然而那一头绋色长发却巧妙地遮住了她的私密部位,看来好比一袭魔幻衣裳披在她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此时的佛隆而言,他根本毫无闲情逸致为眼前这般娇艳迷人的少女裸体脸红心跳。事实上,克缇那一副纤细柔美的身躯上淌出了几道鲜血,这倒是让佛隆的胸中涌出了几许心痛怜惜的感受。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她是佛隆的契约精灵。这柱精灵乎日的言行举止俨然就如女王般桀骛不逊,然而她心里其实有着非常朴实的一面。若是为了佛隆,她永远都会表现得一如公主面前的骑士般果敢,拼死为佛隆奔赴战场,她是佛隆非常重要而可靠的伙伴。只不过,就连这样的精灵女王,此时也和其他人一样,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晕厥在这片砾石荒漠上的地狱池池水之中。以上六人全都是拓植神曲乐士事务所的成员,除了佛隆以外没有一人可以幸免于难。「……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吐出这个问句的同时,自己也察觉到了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错。佛隆在惭愧的情绪中苛责着自己,他错在不该放着这些伙伴自己一个人离开。即便只是短短的十五分钟,佛隆的疏忽却也使得某个事件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某个事件」?这其实不是什么神秘的事,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佛隆很轻易地就能猜到。「这是……」他注意到了自己脚下的白色物体。当他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他很快明白这东西恐怕就是酿成这起事件的真凶。「就是这东西……」是这个白色的物体将佛隆的伙伴、同事,还有上司等人全部推向了这般惨绝人寰的悲剧之中。然而,这东西看起来如此无害,若是佛隆在别的场合看到它,大概只会觉得它怪异的外型十分有趣,完全不会产生此时心中那般战栗和恐惧的反应。佛隆脚边的白色物体——一只质地坚硬的陶器。这东西是……「——是怎样?这是怎么回事呀?」佛隆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让他整个人愣了一下。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畏畏缩缩地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啊……」佛隆从她身上那一套非常具有特色的服装得知了她的身分,她是这间旅社的女性服务人员。她这身衣服上完全没有任何佛隆等人平时衣着上常见的钮扣或拉链,就像是一件长袍,其中仅以一卷布缠在腰上将衣襟交叠固定在两侧。这种固定方式之中亦没有用到任何扣环之类的束具,据说正确的穿法是只将这条腰带的两端绕至身后打结固定而已。这里的人们管它叫做「和服」,是这一带特有的服装,让外来者可以充分体验到此地的异国风情。据说很久以前,一些由精灵从异世界带来的访客,将服装的制作方式和穿法教给了这个地区的人民。如此奇风异俗的打扮对佛隆等人来说,本来不是这么容易接受的事,毕竟这是来自异世界的服装,即便让观者心里产生什么异样的感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然而,佛隆眼前的这名女性穿起这身和服,却显得非常匀称好看。也许是她早已习惯这身衣服,能够充分展现其所带来的韵味;可能也是这个场所——据说这种带有异国风情的旅社在此地通称「旅馆(注4:日文中的「旅馆」词和中文不同,此处特别指称「具有和式风格的旅社」。)」——特殊的氛围缓和了这身衣服的突兀感;亦有可能是这名女性服务人员的容貌端丽,和这身衣服搭起来显得相得益彰。总之,一个美人怎么穿都有她的味道。她的年纪看来未满二十,顶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加上一副眼镜和一头盘起来的黑发,虽然给人洁白无瑕的印象,却也着实表现出了她为事严谨、绝不通融的性格。由于此处的温度较常温高,使得这名女性服务人员鼻梁上的眼镜布满了一层白雾,遮住她的眼睛,让佛隆一时之间无法看透她的表情。「那个……」佛隆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其实他是看到这名女性服务人员而整个人吓破了胆。在佛隆的印象中,这个地区对她这样的女性服务人员都是使用「仲居」这种特殊的称呼方式。在这间旅馆里头,佛隆早已经看过许多穿得跟她一样的仲居小姐,想必她这身打扮就是这间旅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