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想去上学。」九月一日上午七点零五分,于向坂家餐桌。我一点也没心情吃刚做好的早餐,小声地说了这句话。「喔?」坐在旁边的姊姊睁大了眼睛。同时,她也快速举起右手,拿着一本号称业界最厚的某邮购公司目录朝我挥下,而且为了造成最大的伤害,角度还几乎呈直角。这是一记如果直接命中,目录边角将会直接嵌入额头的完美一击。想当然尔,我不会乖乖等在那里承受这样的一击。生为这个暴力大姊的弟弟已过了十六年,不断笼罩在暴力阴影下的我早就锻炼出惊人的反射神经,立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攻击,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吃早餐……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碰!姊姊突然把手腕一转,A4大小的杂志封面就这么砸上了我的脸,冲击力道之大害我连眼泪都飙了出来。「呜叽——!」「哎呀呀。」暴虐无道的长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妈——惠好像真的不太对劲耶——!平常他都能躲开四下的,今天才第二下就完全命中了。」她看也不看拚命忍受着痛楚的可爱弟弟,转头向正在两人身后的调理台忙碌的母亲回报。「而且他也没吃最爱的蛋包饭及白桃优格,看起来不像是在演平常那套『假忧郁青少年~我这人精神纤细,活在这时代好痛苦。错并不在我,而是整个社会篇』耶——」虽然很切中要点,但妳的下标未免也太伤人了吧!姑且不提这个,拜托妳在诉诸暴力之前先用言语进行沟通好不好,大姊。二话不说就用暴力手段来确认弟弟的精神状态,这算不上是已经发明语言的文明人会做的事。难道妳的字典里就没有「你还好吧?」或「你看起来无精打采呢?」等充满体贴之心的美丽日本话吗?不过,就算我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说出口,就只是呻吟着。「哎呀哎呀哎呀,你怎么了,惠?」母亲一边周围裙擦拭着手,一边走过来看着我的脸。「你这孩子这么乖,应该不会是暑假作业还没写完之类的吧?」「早就写完了。现在哪里还找得到都已经上了高中,还会因为没写作业而不去学校的高中生啊。」「哈哈哈……惠,跟我到外面一趟。」姊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以惊人的力道揪起我的手。「没有啦,小的绝对不是在批评您去年为止的作为,姊姊大人!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您还是上了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希,妳这样会让妈问不下去,等一下再继续吧。」「等一下再继续?妈,妳应该阻止她吧。请别光要她延后,而该要指示她无限期停止吧!」「妈妈我是个明理的大人,才不会介入已经结束义务教育的姊弟关系呢。别说那么多了,快回答我吧,惠,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吧?」虽然不知道妈所谓的明理是什么意思,但由于她的眼神比想象中更严肃,使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好意思说呢?这更是已经上高中的男生不可能向父母亲或兄弟姊妹说出口的事情——告诉她们说我失恋了。「对不起。」当时,她只朝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是三个字,及一串眼泪。就这样,我的恋情宣告结束了。那是发生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约六点半左右的事情。我和她初次见面是在三校合办的学生会成员沟通会上,那天是四月二日。当时她在我眼中,还只是几位穿着水手服的女生之一而己。当我头一次产生好像能和她好好相处的念头时,记得是在那个月的月底左右,而能在自己内心肯定喜欢上她的,则是在黄金周假期结束后的那个下雨天。这样计算起来,其实也才五个月而已。换算成天数也不过是段为期仅一百五十天的恋情。和四月小姐爱慕鸟越的漫长岁月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我没事吧?还能和她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吧?尽管我像这样在心里不断地找理由说服自己!但随着新学期的逼近,我变得愈来愈忧郁,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今天早上做的梦。我的脑袋瓜到底是想逃避现实到什么程度啊?啊啊,这也没办法呀,我到底该以何种表情去见她才好?想必她也一定觉得很困扰,也许她还会想着「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小征,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呢?」之类的呢。该怎么办?我的表白害她哭了。至少对方不是以「我眼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与我无关」的态度回应。但我并没有办法判断那样究竟是好是坏。该怎么办?如果又害她哭了的话……听说世界上有一种恋爱激进份子,他们觉得不论何种形式都好,就是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心目中拥有特别的地位。就算不是喜欢或爱这样的正面感情,哪怕是讨厌或憎恨都无所谓,总之就是想要无时不刻占有那个人的心,但我没有办法做到那种程度。光是想到自己会害四月小姐哭泣或陷入忧郁,心情就像是沉入海底一千公尺似的,连胃的深处都感到一阵纠结。况且,我们虽然不同班,但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这和一般的社图或委员会不同,彼此那站在无法因为不好见面就辞去职务的立场上。光是想到最糟的情况,未来每天她看见我都会露出忧伤的表情或感到痛苦……我就好想奋力卡进那个没用神的水池里,把自己活活淹死。啊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说出那种话。我真是不该说的!拜托时光倒转吧——!这几天,我的脑袋里全是像这样的想法,成天滚来滚去挣扎不已。但就算是如此,我也不能在清爽的早餐当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尤其是姊姊。那个人不只会在别人伤口上洒盐,甚至还会拿着一个教人不禁想发问:「妳为什么会想把那种东西用在人体上」的超粗的针,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硬把伤口缝上。还不只这样,想必未来五年内她都还会拿这件事不断欺负我。「惠……」母亲朝着低头不语的我,温柔地说道:「可是,学校还是得去哟?毕竟高中并不是义务教育,是必须花钱的。」结果她的话语还是有点残酷。「呃,这我是知道啦……」「你也许是知道,但还不明白吧。你知道吗?你爸爸他每个月的零用钱是两万圆,但相对的你每年上高中所花的学费高达十一万八千八百圆。每个月算下来大约会花上一万圆。如果再加上校外教学等其它花费,到头来每个月还是会给学校两万圆以上。也就是说,你身为一个受抚养的亲属却和家里的大支柱花了相同的钱呢。」「好少!原来爸爸的零用钱才这么一点点?」「这也没办法啊,毕竟经济不景气。如果觉得你爸爸很可怜的话,就好好认清自己的立场用功读书吧。再说,你以后大概也会继续升大学,学杂费之类的还要再花钱,光是想到这个,妈就快晕倒了。看来爸妈光是存钱,人生就要结束了呢。如果你想读医学部或美术科之类的特殊学校,记得要早点说。因为妈还得增加打工才行,也要叫你爸再多忍耐一点……如果以学费二百万圆来计算,每个月大概需要……」啊啊,妈,虽然妳发挥了当过银行行员的爱计画及计算能力,但是站在厨房门口的爸爸已经泪眼汪汪了!甚至连肩膀都在颤抖着!我看看时钟,理在才刚过七点十五分左右。比我平常离家的时间还要早一个小时。我连忙将吐司硬塞进白己的嘴里,然后就提起书包离开餐桌。如果再像这样继续耍任性说不想上学,恐怕会不断散播造成家庭不和的恶种,到时候恐怕将会绽放出一朵既惨烈又残忍的花朵,而且如果早点出门或许也会减少一点心事,大概吧。于是我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离开家门,摇摇晃晃地步向学校。穿越了逐渐变色丶如今已开始垂下的稻穗田,在像要煮熟人似的阳光下一路挺进。再继续往前走,就会来到车站前的商店街。经过那里之后,就是常和四月小姐碰面的那个十字路口了。真不想见到她。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口袋里依旧感受得到石头的重量。这是在参加露营时四月小姐给我的结核……一种里头可能会含有化石的石头。以前我每天都期待在这里与她相遇。心里不断想着「虽然昨天没碰见人,但今天碰得见吗?如果能见面就好了」之类的事情,从家里一路走过来。每天在三种制服形成的波浪中,寻找那颗带着蓬松头发的头,我的第一学期就是这样结束的。然而……我现在却不想遇见她。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