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报恩的狂念

                言之御恩,诉之奉公(注:御恩奉公是日本中世纪构成武士主从关系的制度,两者为互惠关系,主人给予武士的利益称为御恩,武士给予主人的利益称为奉公)本应系于延续得失当经历长时化为其他事物之时变化为无利亦无理的事物之时其已非道亦非义为人云疯狂信仰之狂热●「请您留步!」「不可如此无礼——」年轻的阿艺藩武士们纷纷上前制止。硬是将那些人斥退——诗织一脚踏进福岛家宅邸。一般而言,这是非常逾矩的行为。武士未经对方许可私闯其他武士的宅邸,其义等同进攻「城池」。依情况不同,遭人斩杀也不得有怨言,可谓蛮夫莽行。不过,对手可是威名震天的天部众,到底还是没有这样的勇夫,敢跟她在主公的宅邸里以武力相搏。「请您留步——」三名福岛家家臣紧追在后,但诗织全盘无视。若敢于此对她拔刀相向,甚至是出手制伏诗织,那还算有几番看头,然而,他们几个只是保持距离,对诗织进行口头抗议及制止。(……这样也配称武士。)诗织暗地里怀着如是想法。她是在只原合战后出生的,还记得兵卫曾大叹「最近怯敌不前的武士愈来愈多了」——未曾经历以命相搏的厮杀,在世袭制度下继承父亲衣钵的武士变多了。时局太平并非坏事。不过生在这样的世界,武士或许无法再保有武士之实了。昭示他们存在理由的战争已成过往云烟,不存于世。更甚者,若德河治世持续一一百年、三百年,在日本这个国家,武士——至少冠有此称谓的阶级很有可能消失。暂且不论这些——「……」大约是在这附近——诗织朝大致推敲后得出方向的屋宇深处走去,停在某个厅间前大声喊道:「来人朽叶,打扰了!」诗织不等回应就打开拉门。里头有着——样子终究很是吃惊、正望向此处的正宪,以及福岛家家老的身影。正宪那双眼一瞬间透出不悦之色。战国武将原本就以言行粗暴、易怒者居多,福岛正宪正可说是其典型。这个男人身居静岳七枪之一,素以勇武著称,回应诗织的语气有如野兽咆哮。「无礼的家伙!天部众这个名讳难道是冠在一群野蛮人身上吗!」「朽叶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另一人问话的声调比主子沉着些,是家老在说话。记得名字是叫长尾和胜吧。发髯皆已斑白,是位脸上刻着不少皱纹的年迈武士。按年龄推算,应该已在战场上打滚多年了,但乍看之下给人一种和蔼老者的氛围,和正宪正好形成对比。「我知道自己无礼。」诗织以单膝触地,与腰身半悬的正宪、和胜对望。「福岛大人——离岛那边的调查进展到哪儿了?」「离岛?」「贵藩人马看起来不像在整装待发。您无意派人前往离岛进行调查,这是为什么?莫非忙于替昨晚的袭击事件善后而分身乏术?」「——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宪双眉一蹙。如同他话中意思,看起来他并不明白诗织在讲些什么。到这节骨眼上还想装作一问三不知,打算四两拨千金地回避诗织追问,福岛正宪应该没有愚昧到那种地步才是。也就是说——「我曾跟贵藩提及调查江羽港街外海离岛其一之事,为获得许可——于今早提出。您没有耳闻吗?」「真是太不知分寸了……请您自重!」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和胜语气激动地出口。不过——「……和胜爷。」正宪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绪,他转而朝和胜看去。「她问了什么吗?」「是,今天一早——朽叶大人确实突然说出想调查离岛。」和胜颔首答覆,但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但老身认为如此妄言无从奉陪,因而未向主公禀报。」「——妄言?」突然被人不由分说地申斥,想必诗织感到极度不快。不过——和胜的言行就像在昭告不快的人是他,语气不善地说:「朽叶大人或许不知情,不过那座离岛周边的渔获量丰沛,很受当地居民尊崇——尤其是渔夫们更将其尊为圣岛。万不容许闲杂人等妄加侵踏。」「……尊为圣岛,是吗?」「和胜爷说得没错。」正宪亦表赞同。「光只是目前这样,不安便已在町民之间蔓延。绝对不能让不安的种子再更加扩散下去。」失踪事件频频传出。海上发生机关甲胄间的械斗事件。更有机关甲胄在大街上作乱。不论哪一件事,都是平民百姓们无力插手的事情——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祈祷那些纷扰不会化作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居民们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而身为藩主的正宪,若是没有确切事证,自然不希望对那座「圣岛」做出侵门踏户的举动。战国武将里有许多迷信之人。不过……「请等等,有足以令人怀疑的证据。」「证据?」「主公,没有必要听信她的话语。」和胜一面投身至正宪跟前,一面如此进言。然而挡得了视线,却挡不了声音。诗织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其一,昨日失控的机关甲胄身上沾有红土。听说这附近开采得到红土的地方,就只有离岛。」「那是……」根据诗织更进一步深入调查的结果,那座离岛基本上严禁登陆,但偶尔会有制陶工匠为了采集红土而进入岛屿。造陶是一项重要产业,藩主亦会批准定时定量的红土采收工作。「除此之外,听说那名发狂的机士,前几天造访过福岛家。」「什么……?」正宪朝待在一旁的和胜看去。但和胜却摇摇头。「老身没听说有那种事情。」「以事出偶然告结未免太过草率了。」不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诗织更进一步强调:「八九不离十,那名浪人曾经去过那座离岛。再者,自古以来失踪多时又回来的人据说常会精神崩溃。」「休得胡言,谈什么失踪,说来说去,都是町民和农民们——」「距今几天前,至少在造访福岛家的宅邸时,据闻该名浪人还能对答如流。」诗织打断和胜的话语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若这些事真属实,不就表示浪人是自失踪事件中归来的生还者,而且还跟离岛有某种程度的关联吗!」「……主公。」和胜脸上表情一转——浮现出满脸傻眼的样貌。他转朝身旁的正宪进言道:「朽叶大人的猜测明显有违常理——」「还有一件事。」能用的筹码可不只这一样。比起正宪,诗织更加注意和胜的动静,她边观察边接着续道:「有一名受我等保护、名唤阳炎沙雾的女孩,当骚动发生时,便不知去向。」「什么……?」「照她一直很安分、遵从我方指示看来,应该不是自行逃离,朝被人带走的方向解释会更合理。既然利用失控机关甲胄来引起骚动,趁乱掳人,则能推断该不明人物就是引发失踪事件的元凶。」「……」正宪一面沉吟,一面将双臂环于胸前。不知该说是豪放磊落还是粗鄙不羁比较合适,总之正宪给人沉不住气又粗野的印象,然而他绝不是个愚蠢之辈。战国时代可没有那么好混,能让光有蛮力的野猴子自最前线幸存下来。「——和胜爷。」正宪再次定睛看向和胜问道:「我记得,那座离岛划归你门下管辖吧?」「划归家老大人门下……?」诗织亦目不转睛地直视和胜。方才一直扯些有关离岛的说法,还把正宪了在一旁自说自话,这下便说得通了……也就是说……「既有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不报予我知晓?岂止如此,连那有护法兽加身的女孩也被人给抓了?我可没听说半点消息啊!」「那、那是因为……其实是……」和胜难掩狼狈之色。和蔼可亲的老者面孔激烈扭曲——最后,和胜狠眼瞪视诗织并大吼出声道:「主……主公,主公啊!您不相信长年服侍福岛家的老身,却信了这黄毛丫头的胡言乱语吗!她口口声声自称天部众,却无半点凭据佐证!老身打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丫头了!说到天部,便是幕府的军神!一介弱女子怎会身负如此重任,主公您难道不认为这事有蹊跷吗!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