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中,泉水子无忧无虑地唱着歌。外公竹臣教自己的这首舞曲,据说非常古老。她不太清楚歌词的含意,但玉仓山山顶白茫茫的霞雾包围住泉水子时,那种无比熟悉的清净感很适合这首歌。有船枯野烧以制盐余木造琴抚琴琤瑽宛若水中木摇曳随波由良濑户海石间声声动人清醒时,她一瞬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因为她才正往前跨了一步准备跳舞。下一秒回想起自己正待在相隔遥远的东京学园里生活后,十分灰心丧气。(这么说来,我最近都没有跳舞……)泉水子的舞蹈是自成一派,起初是外公教了她一套舞步,之后她就一个人随心所欲跳舞。她三不五时会去山顶上跳舞,但这只是代替她不擅长的运动,也是不曾考虑过正式习舞的随兴单人游戏。自决定离开神社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在外头跳舞,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此对想再一次跳舞的渴望感到有些吃惊。我又想家了——泉水子对自己感到厌恶。她清楚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消沉。因为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无法如她所愿,让她很想回到以前那段只要一个人玩耍就已足够的时光。尽管可以预见会引起轩然大波,但相乐雪政成为约聘讲师一事,还是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连当天请假的真响,还没告诉她就已经知道了。泉水子一回到房间,见到醒来的真响一脸神清气爽,才正要高兴时,真响就说:「听说来了一个很像艺人的帅哥老师?」原来早已经有几名朋友传了简讯给她。由于早上相遇时带来的冲击太大,泉水子各方面都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不由得就回答了自己并不清楚。但是,泉水子事后才发现,一旦第一时间否定了,之后就只能一直装傻下去。那时,已经演变成一旦坦诚他们其实认识就会引起大骚动的事态。令泉水子松了一口气的是,雪政负责的科目是二、三年级的选修英语与留学生的补课,不会教到泉水子这一班。泉水子打从心底庆幸可以不用见到站在讲台上的雪政。周遭的骚动演得越烈,要见到成了老师的雪政越令她感到坐立难安。即便凤城学园的校地位在东京都内,但多数学生仍然认为这里地处偏远。泉水子还没有多少这种感觉,但大家似乎都觉得自己被关在了宿舍里头,远离了繁华的花花世界。在这种情形下,雪政正巧刮起了一阵旋风。泉水子甚至觉得在雪政刚任职的那段期间,高中部的餐厅里,所有学生都围在桌旁谈论着雪政。至少女学生们是这样子没错。就连雪政没有任课的一年级生也在泉水子周围议论纷纷。「听说他以前就读麻省理工大学呢!」「听说他曾经当过杂志的模特儿!」「听说他会气功!」「听说他在大使馆有朋友喔!」泉水子始终只能缩成小小一团。仔细想想,泉水子也不清楚雪政的私人背景。不过是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却连谣言的真伪也无法分辨。(也没有必要坦白嘛……我和他并没有熟到足以向别人炫耀的地步。)虽然这么想,但泉水子还是不由得有些哀怨。真希望雪政能再朴素不起眼一点,这样一来,她也能和他说话了。听说雪政接二连三地拒绝了学姐的邀约,就连看似对结交男朋友没有兴趣的真响,也无法无视这位大受欢迎的英语讲师。她会和朋友一起加入这个话题,显得十分开心。但是,未曾积极地采取任何行动。曾有一次泉水子与真响并肩行走时,与雪政错身而过。泉水子察觉到后,不由自主垂下脸庞,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雪政目前为止都还不曾落单过,总会有好几名学生包围在他身旁,他似乎也没有闲暇看向泉水子。真响停下脚步,注视着雪政的背影。这个举止很不像她会做的事情。泉水子吞吞吐吐地试着问道:「相乐老师那么优秀吗?」「那个人很有力量。」真响断然宣告,泉水子心头一惊。「是……是吗?」「泉水子的眼睛在看人类时,分别不出来吗?」「啊,嗯。人类的话,看起来就只是人类而已。」「其实我也看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到磁力那一类的能量。那位老师是何方神圣呢?我觉得他不只是单纯的美男子。」真响将手贴在嘴边,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他有种让人无法随便亲近的感觉。太过有魅力的人,一定很危险。这种人不是大好就是大坏,但等到可以确定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他的磁力而无法抽身,不管他是好是坏也都来不及了——他看起来就是这种人呢。保持距离应该才是聪明的做法吧。」听了真响的评语,泉水子也觉得真是一针见血。雪政确实会给人这种感觉。但是考虑到关连性,她想自己已经属于「来不及了」的那一类人。(啊啊,越来越不敢说我们其实认识了……)深行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呢?泉水子不由得替他担心。一旦周遭众人知道了他们是父子,一定又会变成爆炸性十足的话题吧。可是,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提到这件事。姓氏虽然相同,但还没有人联想到这个可能性。的确,旁人很难看出他们两人是父子。如果没有人知道雪政的真实年龄,更是联想不到。从没有传出任何风声这点来看,深行自是不用说,雪政也对这件事情三缄其口吧。(可是,大家总有一天会知道吧。必须先问问他才行……因为一旦让人发现了他们是父子,到时我也必须向真响同学和大家解释才行……)自从上次在校舍外头交谈过后,她已经好几天不曾与深行说话。但是,她想时机也差不多了。关于雪政的出现,深行也总不可能一直生气吧。应该可以接近他,稍微冷静一点说话了吧。泉水子耐心十足地寻找谈话的机会后,终于在某天的午休时间,发现了在学生会室里翻阅着会志的深行。附近不见学长姐的踪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泉水子抛下迟疑走进学生会室。「那个,关于相乐老师,我有事情想问你。」靠在窗边看着会志的深行抬起视线,认出了泉水子后,又马上将视线拉回到页面上。「关于老师的事情,直接去问老师就好了吧?」可以感觉出他并未生气,但口气非常冷淡。「可是,他并没有教我们这一班,我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话啊。」「他都说他要保护公主了,用不着顾虑那么多吧?只要你叫他说明,他就会说明了吧?干嘛跑来这里跟我发牢骚啊?」泉水子有些胆怯畏缩,但还是努力放大音量。「我想问的是相乐同学啊。因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深行厌烦似地阖上会志。「你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回答你吧。我现在在想的是,请你不要找我说话。」越不是在气头上脱口说出的话语,越是狠狠刺痛了泉水子的心。深行直起腰,站在泉水子面前,但态度相当平静。他也没有狠瞪着泉水子,但带着无法动摇的拒绝。「我唯一最想避免的事情,就是让别人以为我在和那种家伙联手。雪政想在这里做什么都随他高兴,但是,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希望因为和你走在一起,他就以为我也是同伴。」还没有余力反驳时,深行就越过泉水子走出了学生会室。此时泉水子才明白,深行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和自己两人单独相处。(他……那么讨厌父亲……到了这种地步吗?)身为雪政的儿子,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吧。但就算推测得到,实际上的情况还是只有深行才晓得。泉水子不可能与他拥有同样的心情。回想起来,她与深行的关系,自与他重逢起就一直是这样。从雪政向儿子宣告他是泉水子的仆人那一刻起,两人之间就存在着无法弥补的鸿沟。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站在同样的立场上。(这也不算是失去朋友吧。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一个人了……)终于自觉到结果自己始终都在内心深处依赖着深行后,泉水子觉得自己真是可耻。虽然很想哭,但真的哭了的话未免太悲惨了,所以她拼命地揉眼睛。(我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啊。抛掉这些天真的想法,重新开始吧。不要再在意其他人的脸色,变得可以自己一个人展开行动吧……)这下子只能直接问雪政了——泉水子总算做好了觉悟。下定决心之后,她发现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雪政。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的事,雪政都会回答她吧。她必须鼓起勇气发问,别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而退缩。(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和相乐老师详谈呢……)怎么看,她都不觉得有机会能与雪政单独相处。雪政身边永远都聚集着人潮,不仅是学生,连老师也是。由于是约聘讲师,放学后的空闲时间也很少留在学校。无法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