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在超乎常理到了极点的地方,以超乎常理到了极点的方式睡著,即使被闹钟吵醒,脑子仍有好一阵子昏昏沉沉的。随著意识慢慢觉醒,在星空下和梅丹佐进行的那段不可思议的对话,也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来,让春雪躺在床上环顾左右。晨光射进的房间里,没有大天使的身影,让春雪一边品尝著这种像是遗憾又像放心的心情,一边起床。他在洗手台前洗了脸,然后一边打个大大的呵欠来赶走睡意的残渣,一边打开客厅的门,结果发现里头已经有个出他意料之外的客人先待在里头,让他睁圆了眼睛。不,这个人不是客人。不但不是客人,甚至还是这间住宅的持有人,还身兼户长。这名在餐桌上用手指迅速滑动早报的女性,名字叫作有田沙耶——她是春雪的母亲。「早……早安,妈。」春雪一打招呼,身穿女用衬衫的沙耶就转头朝他瞥了一眼。「早安。」她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又拉回早报上。从她略微疲惫的模样看来,多半不是准备去上班,而是刚下班回来。沙耶在外商投资银行上班,听说她隶属的部门业务与美国金融市场高度相关,经常从美国市场开市的日本时间深夜十一点,就在公司待到早上。连没有必要这样待命的时候,她也常常会为了一些不清楚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交的理由而应酬喝酒,因此可以说她几乎不曾在换日前就回到家。即使如此,她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仍然十分罕见。春雪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母亲说声:「每天都忙到这么晚,辛苦你了。」结果沙耶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转过来盯著他看。「怎……怎么了吗?」「没有……没什么。倒是这个,是你做的?」听沙耶这么一问,春雪注意到她右手拿著汤匙。摆在她身前的白色碗里,放的似乎是春雪放进冰箱的凉担担面剩下的酱料。「啊……嗯。昨晚,我跟朋友……这个,那只是酱料,要吃的话有面……」「我吃这个就好,毕竟料又多。你说的朋友,是拓武跟千百合?」「不是,是学校的高年级生,还有……」春雪先对该如何描述仁子与Pard小姐……迟疑了一瞬间,然后——「住在练马的朋友,」他这么一回答,沙耶就再度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哦……——真没想到除了千百合以外,你还认识其他这么会做菜的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谣……呃,这个……就……就留给妈自己想像……」春雪含糊地回答完,就躲到厨房去了。他把面包放进烤面包机,端著一杯装优格与切半的葡萄柚,来到母亲正对面坐下。所幸沙耶并未继续追问先前的问题,一边看著早报,一边持续动著汤匙。春雪在对面吃著优格,心想已经很久没有在明亮的地方看到母亲的脸了。她那微微染上了些颜色的鲍伯短发,以及有些尖锐的眼影,都是从以前就不曾变过。然而春雪却又觉得她脸上的阴沉,比以前要少了一些。这会是晨光造成的——还是春雪自身的感受改变所造成的呢?春雪忽然觉得想和她多聊一些,但又没有什么合适的话题。他还在迟疑,沙耶眼前的黑芝麻担担面酱却不断减少。等到只剩下一匙时,春雪总算开了口:「妈,我说啊……」「什么事?」沙耶的目光并不移开早报投影视窗,立刻反问他。春雪深深吸一口气,把昨天才下定的决心说出口:「……有人找我参加第二学期的学生会干部选举……我打算参选。」「哦……」沙耶先随口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惊觉不对,抬起头来。「咦?学生会选举?」「嗯……嗯。」「有人找你……噢,记得梅乡国中是整组人马一起参选?带头的是谁?」「是C班的班长,她姓生泽。成员有我和阿拓,另一个是谁还不知道。」「是喔……」从沙耶微微歪头的表情上,看不出她对春雪的参选宣书有何感想。春雪再一次深呼吸,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妈还是学生的时候,也当过学生会干部吧?所以我就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请妈教我一些演讲的诀窍之类的,当然是等妈有时间的时候再说就好……」沙耶听了后,难得呵呵两声笑出声音来。「这种事已经过了太久,我早就忘记了。国中的参选演讲这种场面啊,不管说什么都行,说你想说的话就好了。」「我就是找不到这想说的话……」「那,你是为了什么当干部?」被忽然转为正经表情的母亲这么一问,春雪不由得视线低垂。因为被生泽真优找上。因为想要校内网路的管理者权限。因为想得到黑雪公主的肯定。这些都不是谎言,但春雪觉得都不是让他下决心的最根本理由。他翻找自己内心深处,把浮现出来的话说出口:「我,就只是……想做点什么。做点以往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沙耶听了后,再度露出淡淡的笑容。她把碗里剩下的担担面酱一点都不剩地舀起来放进嘴里,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然后说:「那,你就把这点告诉大家就好了。演讲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人听进心里多少。就算开出一张张煞有其事的政见支票,听的人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听进心里……多少……」春雪还在喃喃自语,沙耶就关掉早报视窗,拿起碗和玻璃杯站起。「演讲的草稿拟好以后给我看看。我要睡了。谢谢你的面酱。」「啊……妈晚安。」沙耶收拾完餐具,迅速操作虚拟桌面,把午餐费五百日圆汇进春雪的帐号,然后走出了客厅。七月十九日,星期五,彷佛梅雨锋面来了一记回马枪似的,整片天空灰蒙蒙的。天气预报的桌面小工具,显示下午以后的降雨机率是四十%,但午休时间时尚未下雨,所以春雪邀了拓武,以及班长生泽真优,前往第二校舍的屋顶。途中他们先去学生餐厅各自买了饭团或三明治,但在开始用餐前,春雪先对真优一鞠躬。「生泽同学,对不起,我的答覆拖了这么久。」「不会,没关系。毕竟这件事很重大。那……?」春雪在说著歪了歪头的真优面前,先和拓武一瞬间互换了个眼神,然后说道:「我会和生泽同学一起参选看看。」虽然不知道派不派得上用场……春雪正要补上这句话,真优却抢先大声呼喊:「真的?哇!谢谢你!我们一起努力吧!」真优先露出满面笑容,然后才慌张起来,看看四周。所幸屋顶上并没有其他学生。「……原来如此,你不在学生餐厅讲,带我们来这里,原来是为了防止情报泄漏出去啊?」拓武看著真优想通了似的点点头,发出愉快的笑声。「不不不,不是这样,我想小春纯粹只是不好意思。」「喂……喂,可不止是这样啊。我是想说如果要讨论选举的战术之类的,最好旁边没有别人……」「你可真心急。不过也好,总之我们先吃饭吧。」在拓武的催促下,春雪与真优背对屋顶的围篱,坐在高约四十公分左右的矮墙上。春雪先咬了一口明太子饭团,灌了玄米茶吞下肚,然后才对身旁的真优问起:「对了,生泽同学,团队的第四个人要找谁?」「其实,我还有点下不了决定……」真优一边把番茄起司三明治送进嘴里,一边耸耸肩膀。「我并不是没有对象可以找,但是该怎么说……我是想说,像有田同学和黛同学这样,比较尖锐的人才好。」听到她这么说,春雪忍不住和坐在真优另一侧的拓武对看一眼。拓武的形象就已经与不法无缘,春雪更是找遍整个梅乡国中,只怕也找不到几个像他这样无论内在外在都不尖锐的人。春雪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满是缓冲材的身体,真优就赶紧摇摇头说:「不是,我说的尖锐,不是指危险的人。是指有很多其他人所没有的部分。」「…………这也一样,先不说阿拓,我完全想不到我有这种部分……」「不会的。」真优一脸正经,斩钉截铁地说完,抬头看了看像是随时都会下雨的满天乌云。「……其实,我认为,每个人都拥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可是,要把这些展现出来,真的很难呢。光是和大家不一样,或被认为是爱出风头的人,就会遇到很多令人不舒服的事情……」她的口气与表情,像是亲身有过这样的经历。真优立刻收起这一瞬间的阴影,再度看著春雪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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