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大哥哥!」一回到自己家里,脱掉鞋子,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半条走廊,正要走向自己房间,就从左手边的客厅传来了这样一句话。春雪想也不想,就以含糊的发音答道:「……我回来……」说着又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到第三步时才猛然紧急煞车。——啥?刚刚那是什么?在春雪的认知里,有田春雪这个人打从出生至今的十三年又十个月里,应该都一直是个独生子。对此他不但没有不满,这些年来反而心怀感谢地觉得幸运。但看来自己在无意识中却越来越寂寞,最后终于引发了幻听现象?就算真是这样,喊大哥哥也太离谱了,而且还是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嗓音。这该不会是那种叫做「妹妹」之类的都市传说吧?正当春雪维持不自然的姿势怀疑自己,耳里再次听见了那不应该存在的声音。哼歌的声音,拖鞋的啪啪声。还不只这样,甚至还有一阵很香的气味传了过来。这是幻……嗅?有这个词吗?春雪肩膀上的书包沉重地滑落在地,身体转动一百八十度,踩着僵硬的脚步踏进了客厅。接着他终于看到了幻觉。刚走进客厅,就在左手边,也就是平常都没有拿来发挥原本用途的厨房里,看到了幻觉的存在。年纪大概在十岁左右吧,娇小而且苗条得让人吓一跳的身上,穿着疑似国小制服的白色上衣跟有吊带的深蓝色裙子,裙子上还围着一件粉红色的围裙。偏红的头发在头的两边各绑起一小束下垂的马尾,线条圆润的额头下,长着一张只能以「天真无邪」来形容的脸孔。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混血,只见她牛奶色的皮肤上长着几粒细小的雀斑,一对大眼睛也带着咖啡红的颜色。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整体的印象——……是天使?也读作Angel?春雪丧失了思考能力,看得出神,而这个小女生则对他投以一瞥,可爱地微微一笑说了:「我在烤饼干,大哥哥你等一下喔。」「……哇!」春雪到现在才慢半拍地大叫一声,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藏在客厅门后。他搞不清楚状况,只悄悄探出半张脸窥探。小女生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模样歪了歪头,但随即又再度朝他微笑,之后转身察看微波烤箱内的情形。两束红发轻柔摆动,在窗户射进的冬日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事情演变到这里,春雪才总算做出判断,认为这个景象不是幻觉。尽管状况接近空想甚至妄想,但这个小女生的存在实在太逼真了。也就是说——这肯定是被人在神经连接装置里放了恶意程序造成的。一定是这个程序将超高精度的3D模型投影到春雪的视觉,还同步输入了声音与嗅觉的虚拟资讯。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做,又有着什么目的——毕竟「妹妹」这种生物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既然知道是多边形构成的冒牌货,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春雪内心暗自得意,一脚踏进厨房,朝脸上带着微笑,抬头望着自己的「妹妹」伸出右手。接着捏住她那长着雀斑的脸颊一拉。神经连结装置是对人的意识进行量子连线,纯以视觉与听觉领域而论,目前已经能够营造出令人区分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拟的虚拟实境。尽管由于内存容量与CPU效能的限制,顶多只能运算出一个人的影像与声音。然而除此之外的感觉,尤其是触觉的重现性,则由于各种数据很难数据化,研究迟迟没有进展。要完美重现出「人类的脸颊」这种必须兼顾皮肤材质、肌肉抗力及反射性收缩等多种条件的复杂触感,根本不可能办到。所以只要这么一捏,手上应该就只会传回一种没有生命,只像捏到橡皮似的感觉——「你、你握额喔啊~(你、你做什么啊~)」「……呜、呜哇啊啊啊?」春雪吓得大叫一声,放开手往后跳开,屁股撞上了冰箱。感觉非常完美。一阵柔软、光滑而且水嫩,也就是只能以完美来形容的「捏十岁小女生脸颊的触感」——尽管过去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就在春雪的手指上发生了。春雪瞪大了双眼,凝视着因唐突的冒犯而气得鼓起脸颊的小女生,同时以颤抖的右手绕向脖子上的神经连结装置,解开固定扣之后一口气扯了下来。现在时刻、日历与应用程序图标等各种附加现实信息,都从视野中消失无踪。但小女生没有消失。春雪,不好意思喔。春雪到现在才发现,家用服务器里留下了母亲以这句话起头的留言,于是再度装上神经连结装置,呆呆站着听完。【——不好意思喔,亲戚的小孩要在我们家寄住两三天。你应该也认识吧,就是住中野的斋藤,是我的表弟。他突然说要去国外出差,可是我也跟你说过,我从今天起要到上海去,大后天才会回来,所以这孩子要麻烦你多照顾了。有什么事就发邮件给我吧,以上。】春雪的母亲,有田沙耶在一家总公司位于美国的银行信贷交易部门上班,每天都要过了凌晨零时才回家,飞去国外出差好几天的情形更是稀松平常,只是不知道这里头有几成是为了工作,又有几成是跟她正在交往的男人度假。春雪甚至觉得,要不是七年前离婚的原因出在父亲花心,家庭法院恐怕不太可能将亲权判给她。也因此,春雪从读国小的时候,就频繁地被母亲寄在同一栋大楼里下两楼的仓嶋家——也就是千百合的家里。千百合的母亲跟父亲每次都和颜悦色地迎接他,如果他们曾经有任何一次表现出嫌麻烦的模样,相信自己一定会觉得非常难堪而且无处容身,也许早就成了一个脾气比现在别扭十倍的小孩。春雪脑中一边转着这些念头,一边看着忙着在厨房里跑来跑去的斋藤家小孩。烤箱的定时器发出轻快的声响,小女生立刻拉开烤箱的门,端出一个金属托盘。充满甜味的香气立刻变得更为浓厚,看样子这阵芳香就是来自这些饼干。小女生拿着夹子,小心翼翼地将十几个饼干夹到一个铺上调理纸的大盘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两只手端着盘子,滴溜溜转过身来,以视线往上的眼神抬头看着春雪。「这个……对不起,我擅自用了你们家厨房。我是想说春雪哥哥回到家里,肚子应该也饿了……所以才……」春雪心想,她说话的声音可比先前小得多了。对喔,这孩子也很担心,担心寄住的亲戚家「大哥哥」会摆出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虽说面对没见过的女生,但现在的情形可不容年长的我畏畏缩缩啊。春雪一边感受着胸口一阵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多愁善感的隐隐作痛感,一边挤出最和善的笑容说:「谢……谢谢妳,我肚子都快饿扁了。」这一来,小女生也像冰块融化似地嘻嘻一笑:「你、你好,我叫斋藤朋子,读国小五年级。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想大哥哥可能已经不记得我……我跟大哥哥算是远房表兄妹。这个……小女子不才,还请多多指教。」被一个小女生捧着盘子对自己鞠躬,春雪立刻受到脉搏急速上升与汗腺全开的现象侵袭。但他立刻想起了不久前才下定的决心,勉力响应出一段勉强可以听懂的招呼。「妳好,我、我叫……有田春雪。我、我才要请妳,多多多多指教,斋藤小姐。」被对方立刻微笑着回以一句:「叫我朋子就好了!」春雪只觉眼前一黑,拚命拉回差点远去的思绪。对于住中野的斋藤家,老实说他只依稀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亲戚,想来一般人对表姨丈这种远房亲戚也只会有这样的印象吧。「……妳、妳也是独生女?」春雪这么一问,朋子就点了点头。「我的家人就只有爸爸。他突然要去出差,我说我可以一个人看家,可是爸爸就是会担心。前不久他才从学校一路送我来这里,然后就直接跑去成田机场了。」朋子一边将装饼干的盘子放到桌上一边这么回答,春雪听了以后忍不住想问个清楚:「啊,那,妳没见到家母啰?」「是。我只收下了大哥哥家里的临时通行码。」这可是莫大的幸运。凭自己母亲的个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露出纯度百分百的嫌麻烦表情给朋子看。——可是。咦,这么说来,该不会说,接下来这三天我都要跟她两个人独处了?不对不对不对,你这个笨蛋,有什么好慌的,对方还只是个国小五年级的小孩子啊,跟我足足差了两岁……两岁……足足?差两岁可以说是足足吗?看样子朋子也没发现春雪心中突然产生的焦躁,再次微笑说着:「请等饼干凉一点再吃喔。」说完就折了回去。她利落地洗好洗碗槽里的碗盘,同时煮开一壶水,短短几分钟之后就带着盛着茶的托盘一起回到客厅。她显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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