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是一只鸟。 而如今,我就像是刚刚登上陆地的人鱼,步履蹒跚。 ◇ ◇ ◇ “别跟来!” 灼热的夏日骄阳深深烙进清晨的路面,我正在这里和他争执。 “今天是你第一天打工。我想,我也去跟对方打个招呼会比较好。” 一诗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这算什么,要打工的是我啊。为什么你要去打招呼?!又不是幼儿园保姆!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三好小姐是我姐大学时代的学妹。这次打工多亏她的介绍,而且以后她也是朝仓你工作上的前辈,所以还是去见一面比较好。” “所以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你要去见她?一诗的姐姐给我介绍了工作,我当然感激——但你再做这些根本是多余!纯粹是给我找麻烦!何况,掐准别人的上班时间来接人,太恶心了!看到你站在路边时,我差点以为是跟踪狂啊!” “真抱歉吓到你了。但是昨天我打你手机你没接,所以我发了短信告诉你我会来接你的。” 那个我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没错。但因为觉得烦就丢在一边,结果一直到早上也没想起来。 “要是你没看到短信,那真的很对不起。” 他面露窘色,立刻向我低头道谦。看起来就像一个悟道的和尚,这反而更令我不爽。 既不惊慌失措,也不委屈落泪。只是一言不发,挺直脊梁,用他那端正的脸静静的看着我。看到他这副超脱的表情,偶尔真让我想狠狠的踩他的脚,挠他的脸。 “如果朝仓不愿意,那我今天只送你到那里吧。” “不要你送,给我立刻回去。” “可是……” “第一天上班就让个大男人陪着去,到时让人说闲话丢脸的可是我!拜托你识相点。” “那万一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不会有事的,敬请放心。” “朝仓,那边有台阶,还是走对面的路过去——” “台阶又怎么了,我闭着眼睛也照样能上去!” 啊,气死我了。 这家伙真的和我一样大吗?真是高三学生?一言一行简直和啰嗦的老头没两样。 头顶上夏日的烈阳毫不留情地倾注下来,我眯起眼睛,用力拄着腋下的两根铝拐杖,一级一级地登上石阶。 我知道下面有双眼睛正担心地看着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回头。 自从春天出院后,已经有三个月了。 现在,我独自一个人在公寓生活。 尽管双腿还无法行动自如,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但自己的事能自己亲手去做,这一点让我感到高兴无比。 当我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换完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灯泡的一霎那,迎面袭来的成就感让我紧绷的表情不由地舒展开来。 “哼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明明家里空无一人,我却忍不住得意自夸道。 因为希望明年开始可以去上非全日制的高中,所以我也正在为此准备着。 原本还想自己去赚学费和生活费……但这还不可能,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不过当我提出多少想赚点钱时,一诗就通过他姐姐为我找到了一份儿童馆接待员的兼职。 暑假期间,每周五天,早上九点开始到傍晚五点半为止,我只要坐在接待台后看着孩子们,不要让他们恶作剧或受伤就好。这样下来每天就能拿到七千日元(PS:折合人民币500元),待遇可谓优厚。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能顺利拿到这份工作,确实全靠了一诗,这件事…好吧,是该谢谢他。 但即便如此,让他跟着我去工作的地方,还要去打招呼,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向对方说明我的情况的。 想到他搞不好会对别人说我身体不太方便,也许会给大家舔麻烦,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心里真是不爽。 我必须出色地完成这份工作,好让一诗知道我即使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 “我是今天开始来这里工作的朝仓。请多关照。我的腿不太方便,不过日常小事基本上没问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我什么都会做。” 我尽量装得乖巧一些,让自己露出清爽的笑容。 一诗的大姐在大学时代的学妹,也就是同样就职于这个儿童馆的三好,是一位画着淡妆,气质稳重的女性。 这里的职员除了她以外,只有另一位名叫久保田的年级很大的男人。 建筑本身很小,一进门就摆放着鞋柜,规定要在那脱下自己的鞋,换上室内鞋。 室内的氛围很像幼稚园的游戏室,墙壁上贴着小孩子的图画作品。屋里有几张矮脚圆桌,椅子,书架,还有积木、高跷以及装着橡皮球的箱子。这里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而里面则是提供给他们运动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接待处就位于学习室的出入口那里。话虽如此,也不过是放了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一把椅子而已。 “朝仓同学真是勤快呢。” 三好露出亲切的微笑。 “不过,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你只需要坐在接待处,有人进来的话,就请对方在这本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就好了。” “好的,还有呢?” “只要看着孩子们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几乎没有淘气或者胡闹的孩子。” “还有呢?” “暂时就这些。我们就在办公室,有事尽管叫我们吧。我想你应该会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写写作业都没关系的。” 开馆一个小时后,我明白了之前的那番话并不是对我客气,而是事实。 没有孩子来。 一个都没有。 小学明明应该开始放暑假了,却连孩子们的吵闹声都听不到。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几乎让人误以为这一带搞不好根本没有小孩。三好和久保田都去了办公室,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接待处。 哼,我可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早就习惯无聊了。 我在心里如同自虐一般暗自嘀咕着。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进来,此时的我对于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盯着那些贴在墙壁上的蹩脚蜡笔画发呆也已经觉得腻了。 好容易看到一个男孩子走进来时,我甚至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既吵又任性,实在让我讨厌。一定到他们尖厉的声音,我只觉得背上发凉,不过眼下还是先伪装一下吧。 男孩子看到有没见过的人在,似乎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睛,直盯着我的脸瞧。随后看到靠在书桌旁的铝拐杖时,又眼前一亮,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半天。 “请在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 “啊……哦。” 男孩接过我递过去的铅笔,一边笨拙地握紧笔杆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还在不时偷瞄着拐杖。 “这个,是老师您的吗?” “是啊。” 突然被叫作老师,心里不由晃过一阵迷茫。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他。 “我可以碰一下吗?” “不行。” 我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同时在声音中加入一丝冰冷,断然拒绝了。小孩子总是得寸进尺,所以不可以凡事都满足他们。 男孩吓了一跳,避开我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里面的房间。 只见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册少年漫画,翻开看了起来。 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啊……真无聊。 到了中午,由三好来接替我工作一小时。 我一边在办公室啃着从家里带来的紫苏饭团,一边想到下午是不是也一样无事可做,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 “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来吗?” “是啊。最近越来越多的孩子暑假也得去补习班,要不就待在家里打游戏。何况孩子的数量本来就在减少嘛。” 老职员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麦茶,倒了一杯给我喝。在聊天时,他并没有询问我住拐杖的原因,一定是从一诗的姐姐那里听说了吧。 啊,总觉得又开始不爽了。 虽然被人问东问西是一件很烦的事,但什么都不问同样让我觉得郁闷不快。 “谢谢您的麦茶。” 我姑且乖巧地笑了笑。 最终,那天来馆的客人只有七名。 大多数都是独自来的孩子,不是来看漫画,就是在桌子上写些作业,都老实得很。 后来也有几个孩子和第一个来的那个男孩一样,对拐杖感兴趣,开口问我能不能碰,或者问问老师是不是受伤了之类的,但都被我敷衍过去了。 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口气并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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