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何时结束,我自己几乎没有明确划分出界线过。这证明我只是大概掌握冷暖变化。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依然会注意到季节更迭。恐怕是因为每个转折点,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对我来说,冬天结束的日子大概就是今天。昨天我从早到晚都窝在房间,跟材木座联络,随时更新社群网站,逐一检查官网有无出错,度过根本没休息到的假日。为新的星期揭开序幕的星期一。无人不憎恨的星期一。回报周末发生什么问题的星期一。重新来到教室,便感受到期末的氛围。不知是不是受到毕业季的热闹气氛影响,大家聊天的话题围绕著未来志愿、春假计画和期末考。在一片谈笑声中,我独自坐在座位上,静下心竖起耳朵。我在等下课铃声响起。我透过雪之下阳乃撒了饵出去。在部分反对派的家长眼中,被迫自律的舞会变得更大,理应是不容忽略的消息。再加上已经有人担任联络窗口,他们的速度会比上次更快,说不定这两天就会采取行动。不出所料,我的预测还算准确。上午的课结束后,教室内的气氛开始轻松时,平冢老师有点著急地来了。她从前门探出头,和我对上目光,露出疲惫的笑。「比企谷,等等可不可以过来一下……有人找你。」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还留在教室的人顿时有些骚动。我拎起事先整理好的东西,立刻走过去。平冢老师看我的动作这么快,苦笑著说:「看来……你知道自己被叫去的原因。」「可能性太多了,分不清是哪一个。以前一有事,我就会被叫出去。」「的确。」平冢老师耸耸肩,脸上的苦笑带著一丝寂寥。我也假装苦笑,移开视线。视线前方是因我和平冢老师的对话感到疑惑的同学。几名学生讶异地看著我。总是待在教室后方的那群人,反应却各不相同。三浦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百无聊赖地在用指尖卷头发;海老名看著我,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态度点头;户部他们在窃窃私语「完了完了,比企鹅闯祸啦」笑得很开心。户部,你这混帐家伙……然而,位在中心的叶山面带冰冷如雕像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兴趣,但我从他脸上看见一丝同情。接著,由比滨看到平冢老师,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连东西都没整理好,就抓起手边的外套,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我走出教室,由比滨追在后面,大概是想跟过去。不过,唯有这件事不能依赖她。至今以来,我一直在依赖她。最后一个步骤──接受众人的批评,我想靠一己之力完成。「客人指名的只有我一个吗?」「没错……好啦,我不知道算不算指名。他们叫我找负责人过来。」「噢,那是我的花名。」「好花名。指名数肯定会是第一。」我胡扯一通,平冢老师板起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由比滨看著我们交谈,神情忧郁,不安地开口:「……我觉得,我最好也一起去。」「没关系,我没问题的。」我轻描淡写地说,由比滨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在说出口前轻轻倒抽一口气,就这样把话吞回去,然后抿紧双唇,微微点头。那神秘的动作和沉默令我在意,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平冢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我也在。不会演变成奇怪的状况。」她试图让由比滨放心,由比滨也点头应声「好」,回以微笑。「那,我走了。」「嗯……有什么事就联络我。」我抬起手回答「了解」,与平冢老师一同走向前。我跟在老师后面一步的地方,看著把手插在白衣里走路的身影,彷佛要将其烙印在眼里。「这个情况在你的计画中吗?」在有好几扇窗户的走廊上,平冢老师微微转头,询问映在玻璃窗上的我。「……大致上。」老实说,并未统统按照我的计画发展,但最基本的目标完成了。以我来说,算做得不错吧。我从老师的背后看得出她在苦笑。「哎,这个手段很符合你的作风。有胜算吗?」「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整排玻璃窗被墙壁取代,我看不见平冢老师的表情。「……这个回答不错。我喜欢。」平冢老师留下这句话,突然不见人影。我明明知道她只是弯进转角,走下楼梯,却忍不住加快脚步。我对此有所自觉,不禁苦笑。总有一天,我会动不动地下意识寻找那抹身影吧。宛如某首歌的歌词。都是因为想到这种事,害我的脚步变得沉重。我慢慢走下楼梯,跟平冢老师离得越来越远。我想必会像这样,迎接与这个人的离别。彼此都沉默不语,只听得见脚步声。走到楼梯口时,平冢老师侧身回头看我,白衣在空中扬起。「比企谷,之后有没有时间?不是今天也没关系。明天也好,之后也可以。」被她这么一问,我想了一下之后的行程。今天八成还得花一堆时间善后,但明天以后真的完全无事可做。社团活动恐怕也没了。无论舞会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再有了吧。突然想到这件事,害我慢了半拍回答。脚步声响起,彷佛要填补这阵沉默。「……嗯,我基本上都很闲。」「是吗?那……」走在前面的平冢老师跟我一样,缓缓开口后,停顿片刻。「……那,去吃拉面吧!」她转头看著我,长发摇曳,露出豪爽的笑容。我苦笑著点头。╳ ╳ ╳不久后,我们抵达接待室。平冢老师敲响房门,回应她的是我也听过的清澈声音。果然,来者似乎是雪之下的母亲。平冢老师走进接待室,站在窗边的人优雅地转身。点缀著小朵桃花的淡紫色和服衬托出她的美貌,俨然是个会让人忍不住回头的美女。上座已经放著一杯咖啡。雪之下的母亲坐到那里,温柔地请我坐到对面。我乖乖听话,平冢老师则坐在旁边。「前几天也见过面呢。」「嗯……承蒙您的照顾。」她莞尔一笑,我用僵硬的笑容回应。那抹客套的笑容和阳乃重叠在一起,说实话,我有点不知所措。雪之下的母亲不知是否将我的反应视为紧张,把手放到唇边,露出如同在疼爱小动物的眼神微笑。「那么……方便请教您今天有什么事吗?」平冢老师开启话题,雪之下的母亲收起柔和的笑容,拿出手机。「啊,说得也是。事不宜迟……这是,你想出来的?」放到矮桌上的手机,萤幕显示出假舞会官网的画面。我做好要在这跟她一决胜负的觉悟,咧嘴一笑。要逼对方让步时,就得表现出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只能给予对方事态可能会失控的危机感,逼她退让。「算是部分学生的意见吧。有些人觉得走现在流行的豪华风比较好,这样才有高中生的风格。」我讽刺地说出不晓得在哪听过的话,平冢老师用手肘戳我的侧腹。雪之下的母亲看见,面带微笑,用含笑的声音回应:「是吗……」她用手按著太阳穴,眯起大眼。这个动作,以及宛如准备狩猎的大型猫科动物的眼神,我有印象。我有股不好的预感,头皮发麻,冒出冷汗。这不是在自夸,我对这方面的预感是百发百中。雪之下的母亲忽然扬起嘴角。「写一份新企划当弃子,这个主意并不坏,只是粗糙之处有点明显。而且,就算有新的选项,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话,还是有难度。这部分你怎么想?」她的视线、声音变得冰冷至极,跟刚才截然不同。我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最后那句话似乎是针对我的问题,但我的脑袋没办法思考答案。雪之下的母亲断言假舞会企划案是弃子。她事前从阳乃口中听说什么了吗?不,从阳乃那一天的态度来看,她不会特地告诉疑似跟她有意见冲突的母亲。也就是说,单纯是她看穿了我们的想法吧。而且还第一步棋就指出来,给我下马威。有种被迫面对实力差距的感觉。我说不出话,茫然看著雪之下的母亲。她从容不迫地将合上的扇子抵在嘴边,笑容愉悦。这副模样,甚至让我觉得她在期待我的下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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