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发前,我在社办里确认拍摄清单时,最原走了进来。「你好。」「你好。」跟我交换了一个冷漠到无法想像我们认识的招呼之后,她便坐了下来。以我少数的经验来说,开拍第一天,每个工作人员都会感到紧张。无论是演员、摄影师、照明或是音响,要拍一部新作品的第一天,大家都是边做边摸索。更何况是导演,要说承担了所有人的紧张可能都还不足以形容才是。然而眼前这个学妹像是与这种紧张感无缘一般,坐下之后就从包包里拿出漫画开始看了起来。她如果可以机灵地对正在确认清单的我问上一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会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学妹……不过,我还是自我反省,身为学长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开心。不如说最原会看漫画反而给了我一个机会,可以跟感觉话题不太投机的她聊天。我自认看过满多漫画,不管拋来的是怎样的话题,我都可以聊得起来吧。「最原,你在看什么呢?」「《猎人》第53集。」「没有出吧!」不,聊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啊……也给我看一下。」我绕到她身后瞄了几眼,看起来还真的是《猎人》,故事发展却让我毫无头绪。吟唱终焉的歌姬是谁啊?「这是我画的。」「这样啊……呃,是没差啦……但这样有趣吗?」「大概跟天气预报差不多吧。」可惜我不懂天气预报的趣味何在,所以这个比喻无法成立。这真的有趣吗……「二见,你在做什么呢?」「我在重新检查拍摄清单。毕竟可不能忘了什么东西嘛。」「……………………也是呢。」「你话中有话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啊?」「不,我只是在努力理解这个概念。」「什么概念?」「忘东西的概念。」看来她好像没有忘过东西。「就脑的构造来说,应该是难以将事情本身从记忆媒介中消除,因此可能是记忆在表层的事情因为追加情报依序堆叠的关系被埋没到下层,又或是情报的单纯性让它跟周边记忆平面化,呈现难以抽取的状态呢?」「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没关系喔,二见。」「为什么讲得那么高高在上……」「最原跟二见很要好呢……」在很糟糕的时间点进到社办的画素,不但看到了很糟糕的画面,还做出很糟糕的感言。总之先解释再说。「画素,我跟她并没有多要好喔。」「你也不用害羞嘛~」「最原,拜托你不要突然改变说话语气好吗……」「我想让场面更加混乱一点……」「这下子可混乱了。你满意了吗?」「还行。」看著我们这段短剧般的对话,画素又说了一次「最原跟二见很要好呢」,于是我就放弃解释了。2从结论上来说,拍摄过程顺利到甚至让人觉得扫兴。所有跟拍摄有关的工程,全都在天才最原最早的掌控中进行。首先是我原本担心的最原的演技,但就像兼森所说,厉害到会让人起鸡皮疙瘩。最原本来就很美,有著平常走在校园内都会引人注目的外貌。而这样无从挑剔的模样经过工作人员梳妆,并穿上准备好的服装之后,就以万全的态势站到摄影机前。这时候的最原完全是个女演员。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看到入迷,甚至连她的一举一动、或起或坐、小动作和表情都不想错过。拍摄时,我们所有人的眼神都离不开她。而且她完全明白要如何使用自己这个绝佳的素材。要怎么微笑才美、要怎么表现悲伤才惹人怜爱、要怎么露出肌肤才会让人感受到魅力等等,她全都可以过犹不及地完美拿捏。她的演技不像在摸索,也不是早就习惯,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美丽算式的答案一样,若用道理探究到底,必然会得出演技的解答。这样的她在演戏方面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跟演对手戏的我看起来太不平衡。但这完全是我的问题……我在高中时也有参与过戏剧演出,踏上演员这条路也有四年的时间了。然而这样的资历在演对手戏的人太过优秀的现实面前,也等同于零。拍摄时我实在太过不安,便可悲地向最原问道「我的演技真的能用吗?」,而她给我的回答是「我去上一下厕所……」,害我有点想死。我心中唯一的支柱就是指名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最原这件事情。她要挑选演员不可能毫无理由,虽然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定本,单纯凭著外貌印象选择就是了……结果我还是只能相信最原,为了不去自杀而努力演下去。至于她的另一个工作表现。也是拍摄会顺利进行的最大主因。那就是天才导演最原最早稀世杰出的执导手法。最原从来没有做过「请这样试试看」的指示,她的指示向来只有「请这么做」。因为当她在画分镜的阶段……不,甚至更早以前,脑海中就已经有完整的构想了。也就是说,在现场进行的拍摄,单纯只是循著设计图盖出建筑物「而已」的工程,完全没必要迟疑或做出决策。而且最让我感到惊讶的,还是她将所有必需的情报全都汇整在那份脚本分镜之中吧。无论是身为演员的我,或是摄影师画素想问的事情,还有之后可能会问的事情,全都画在那份脚本分镜中了。就算我们提出问题,最原几乎都只是指著脚本分镜说「这么做就好了」。也就是说,在拍摄期间会涌上疑问,原因往往都是我们的解读能力不足。身为学长,实在非常难堪。在这种状况下,虽然一开始觉得身为学长这样实在太丢脸,也很无地自容,但这样的心情随著拍摄的进行也跟著褪去。因为最原指向的观点,很明显就位在比我们还要高的地方。这应该是从她身上学到新事物而感受到的喜悦吧。每当我听她说明在那份脚本分镜中直至细部的表现手法,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接触到影像呈现的可能性本身,并被一股未知的喜悦包覆著。画素跟兼森想必也有一样的想法。也就是说,拍摄整体来说都很顺利。除了在拍某一幕的时候之外。那一幕是在井之头公园进行拍摄。基于阳光照射的角度关系,那一幕想在早上拍好,所以我们挑选了感觉没什么人的平日前去拍摄(大学的课就活用自主放假的制度缺席了)。那一幕要拍的内容本身并不困难。饰演女主角的最原缓缓走在公园的树荫下,并停下脚步,就只是这样而已。画素跟平常一样架好摄影机,兼森也将麦克风朝她递了过去。感觉不太需要打光,所以我要做的就只有拿场记板(拍板)而已。然而,就在摄影机都准备好的时候,异常状态发生了。最原没有在待机。她盯著半空看,整整十五秒动也不动。最原「在思考」。这是在拍摄期间第一次发生的状况。最原的脑袋感觉已经将所有解答都塞了进去,像是只要负责将正确解答输出就好的系统,现在却正在思考。在被发夹分开的浏海之间,最原睁著的大眼像是什么都没在看,却也像是看透了一切。我们就一直盯著,等到她有所动作为止。突然间,最原开口道:「我想试试看一件事,可以吗?」最原似乎想到了什么。变更。这也是在至今的拍摄期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她完全没有告诉我们关于变更的内容。「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演技,摄影机请跟平常一样拍摄就好。」只对画素这么说了之后,最原站上定点。接著,我就将拍板拿到摄影机前,看了最原一眼。那个瞬间,气氛都变了,窜起一股连紧张跟痉挛都无法比拟的感觉。那毋庸置疑就是第一次看那份脚本分镜时的感受,就像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似的强烈冲击。我打下拍板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摄影机前方。乍看之下,只像是没有做出任何变更的演技。她按照原定计画那样走著。然而,我确实从她的演技当中,感受到那个时候彷佛要把我牵引走的那股力量。不过,有个地方跟当时不同。很弱。牵引的力道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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