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顾虑我,也有人会无视于我的存在。我在说的是小学时去远足的事情。那时的我都和同班同学们保持一段距离,休息的时候也总是独自吃便当。有的班导看到我这样会顾虑到我的心情,陪我一起走;也有不会刻意来管我的班导。我是主动选择单独行动,所以我个人当然比较希望老师不要靠过来。是同学就算了,对方是大人的话就不太好意思拒绝,有时候也会不情不愿地和老师一起吃便当。那让我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下巴很酸。我比较希望自己一个人。我无法重视别人到愿意去推测对方的想法来行动。这种没办法尊重别人的家伙,还是不要和人有交情比较好。因为那样也只会伤害彼此。我不想落入那种关系中的任何一方。我只求每一天都能过得平安顺遂。即使如此,我还是曾在小学五年级时主动尝试交朋友。当时推崇像「朋友是种财产」,以及拥有朋友有多棒等各种说法,我多少有受到那种环境影响。那时的我尽全力注意自己脸上的笑容,也仔细聆听别人的话语。这么做,就能看出教室里的谁跟我一样不擅长交朋友,而选择跟这样的人说话,就能意外轻松地交到朋友。不过,勉强自己交到的朋友会令心中产生压抑,让情感停滞,也矫正了脸朝的方向。对方说了什么,就必须用合适的态度回应,而我自己也得试着讲些话跟对方热络地交流。这种状况下讲出的不会是我的真心话,尽是一些借用他人话语的内容。每次这么做就会焦躁得东张西望。每多一个朋友,就会变得四处都没有退路。然后——当我突然舍弃一切,只身踏出脚步时,我感觉到了那股过去总伴随身旁的自由。只需要一次深呼吸,就足以让我理解到自己是适合独自生存的人。我又坐在体育馆的二楼了。和去年不一样的是周遭温度适中,没有夏天给人的倦怠感。还有岛村不在身边。我独自蹲坐在地,盯着窗户。心中稍稍冒出了一种想法,觉得很希望自己能融入这冰冷的地板,以及有如一道白色墙壁的春日阳光之中。感觉身体沉重到喘不过气的时刻一直没有离去。即使闭上双眼,也没有迷失自我。我究竟是第几次在这里叹气了?为什么就这样升上二年级了呢——我心里甚至有这种类似后悔的感觉。等注意到,新环境中的岛村身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那是一道墙壁。那就像是一道从脚边向上建起的防壁,挡在我跟岛村之间。可是只有我觉得那是一道墙,岛村则是和那道墙和平共处。新的学期。升上二年级以后,环境也变得完全不一样。岛村顺利融入了这样的新环境,但我没有。整件事情简单来说,就只是这样。我跟岛村并不相像。岛村不会在和周遭人群的交流上遇到束手无策的情况。我觉得一年级那时候,岛村真的只是偶然来到这里,就像是顺其自然地漂流过来。我是因为孤身一人,岛村则是因为无聊,才会翘课——才会离开教室。我们跷课的动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人生没有什么「段落」存在。喜悦来得相当短暂又虚幻,最后被名为明天的日常生活给冲走。和岛村分到同一班的喜悦正跟在樱花的脚步后头,逐渐凋零远去。我太大意了。只因为分到同一班,还有虽然只是开玩笑,却被她叫了我的名字——就得意忘形地以为我们之间有着如锁链般强韧的牵绊,因而产生破绽。一想起岛村在教室里的模样,我就忍不住低下头,把额头贴到膝盖上。岛村的脸上挂着笑容。面对肯定不是很亲近也不熟悉的人,她仍摆着和平时一样既亲切又含糊的微笑。我看不出那和她对我露出的笑容有什么差别,使我对她周遭的女生和她本人感到一股不合情理的焦躁,甚至差点胡乱抓起额头来。光是这样,我就有一种疏远感,胸口也被窒息感弄得很难受,也有点想哭。难道我和岛村之间,完全不曾产生过任何戏剧性或特别的要素吗?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一定高度的情谊,稍微一踩就比沙子还轻易地崩毁。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来这里。看来我似乎在期待会发生一些称心如意的事情。在烦恼要不要偷瞄一楼的我忙着一下伸长身体,一下又缩起来。而我真的稍微偷看了一下后,就发现岛村人在一楼。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下雨改了上课地点,体育课似乎要在体育馆上的样子。可以听见球弹地的声音。会是岛村在运球吗?她对从早上就没去教室的我,是怎么想的呢?她有察觉我在这里吗?万一因为偷看去和她对上眼,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害怕事情会变成那样,所以不敢随便探出头,只是一直等待。背后那面墙的另一端,传来雨滴落下的声音。我抬起头。有脚步声。一个走在通往二楼阶梯上的脚步声。我带着无法抑制松懈的嘴角凝视入口,想确认来的人是谁。我丝毫不担心会是老师来骂人。我的眼前充满了光芒,但我立刻得知这道光芒只会刺眼得令我想低下头。走上楼的不是岛村,是不认识的女生。对方也发现到我的存在,露出复杂的表情。就算这样也依然走过来的那名女生经过我面前,坐到二楼角落。伸长双脚,翘起脚来的那个女生翻开了带来的文库小说。她的头发像是全部融为一体般,全都一样漆黑。我对那在长发遮掩下显得细长的侧脸毫无兴趣,马上就叹了口气。这里也将不再是我的居所了。因为我也只是心想既然不能待在岛村身边,那至少独自待在这里也好。我带着失望的心情决定离去。我把书包的背带套到肩上,离开二楼。我边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边走下楼时,楼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啊~你等一下。」是刚才的女生追上来了。她在楼梯间附近抓着扶手,弯着身子俯视我。我默默抬头看她,心想找我有什么事。接着,她面带微笑地向我挥手。「抱歉,还要你把地方让出来。」「……没关系。」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几年级,于是我决定用含糊的态度应对。我微微低头向她打声招呼后,便迅速离开现场。我逃往外头,同时注意不被体育馆里的同学看见,也避免自己去看到岛村和其他人说话的景象。体育馆外没有老师,只有下着小雨。避着这场雨前行,就自然而然地渐渐远离校舍。我在感受到背带的沉重后,也懒得回头,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由于我从早上就没有到过教室,所以书包有在身边。我决定就这么离开学校。我在往哪里走呢?——我骑着脚踏车观望周遭。什么都没想地离开学校之后,结果又往跟回家不同的方向前进。因为我慢了半拍才想到在这个时间回去,要是撞见母亲,应该还是会被念上一两句。即使独自骑在市区里,时间也没有过得比较快,只会很痛苦地明确感觉到每一秒的流逝。春天的温暖和雨珠混合在一起,不知何时化成了类似倦怠的停滞感,包覆我的全身。我经过汽车驾训班前面,穿过西装店的停车场,最后来到曾和岛村来过几次的购物中心。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消磨时间,来这里或许正好。我停好脚踏车后便独自走进去,顺便躲雨。去年购物中心经过改装后又多了各种店家,走在路上会闻到的味道也变得不一样了。有种甜甜的香味。之前好像谁说过,外国的购物中心似乎也是这样的味道。我走到的家电行那一区传来了一阵不晓得从哪里飘出的枫糖香。「…………………………………………」如果岛村有一起来,她会喜欢去哪里呢?我边想着这种事情,边走过各种店家前面。就算没有计划要做什么,我也老是在想这些。老实说,我对岛村感性的了解还远远不足。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由衷感到高兴呢?岛村是个没有兴趣的人。她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这么觉得。也因为这样,而让她成了一个很难应付的对手。虽然有各式各样的店家,可是又不可能有卖回力镖的店。只要是跟岛村有关的事,没有什么是我不想知道的。呃,如果是她其实讨厌我,倒是不想知道……不对,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得想想该怎么让她对我有好感,所以还是想知道吧。意思就是我想了解她的全部。没有半件事情是没必要知道的。但升上二年级以后,我几乎没有听到岛村的声音。呃,是有听到啦,可那些话都不是对着我说,所以感觉很遥远。这不是只要打电话给她就好的问题。我实际上该怎么做才好?我今后期望着什么?我想待在岛村身边,想听听岛村的声音,希望岛村可以看着我。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逃避自己的真心,但至少独自在这种时间到处逛,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那现在的我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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