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剎那,麻之水滴米留的细长眼眸看到了四件事。首先,在吧台处附近大吵大闹的佣兵──印象中是喊著「管他什么契约」、「我不干啦」。反正不重要──被人用弩射了一箭。既然这里是欧卡夫自由都市,而且还是在「睡鹅亭」店里发生的争吵。不用说,双方都是烂醉如泥。箭矢严重地偏离目标,打坏吧台上的两支酒瓶,并且朝米留这些客人的方向直飞而来。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接下来的状况发生在隔壁桌。他用眼角看见了一名穿著破烂衣服的男子对直逼而来的箭矢做出迅雷不急掩耳的快速反应。他稍微扭转身体,箭矢穿过了他的胸口,而且还刚好通过心脏的位置,插在背后的柱子上。这件事结束后,破衣男子附近的服务生才终于意识到状况。她发出尖细的惨叫,手上的水瓶跟著滑落。可以清楚看见洒在半空中的水形成的轨迹。但就在水瓶离开服务生的手时,破衣男子伸手接住了瓶底。他在短短的一个动作中,就将溅至半空中的水全部装回瓶里。「不用再加水了。」心脏才刚被贯穿的男子将水瓶交给了服务生。「这个位子会有箭飞过来。」米留的眼中也清楚地看见了从破衣之中露出的那只手指长什么样子。「──嗨,你也是佣兵?」米留难得感到这么愉快,他踩著轻快的步伐坐到了对面的座位。平时米留都会请对方喝一两杯,不过对这个人应该没那种必要。「我是麻之水滴米留。既然你不喝水,要不要来根菸啊?」「……不了。酒跟菸都对健康不好,我戒了。」「呵呵呵呵呵,真是个恶劣的笑话──那么你是来找工作的吧。」欧卡夫自由都市是由魔王自称者盛男所打造,以佣兵仲介为主要产业的独立都市。无论是王国与魔王自称者的战争──或是人族与鬼族的生存竞争。这里可说是介入那类小规模的争端,不问势力派遣战力,藉此讨生活的佣兵大本营。这里汇聚了情报与工作委托,可以租借枪枝火炮之类的最新兵器,还能进行平日的训练。基于这些在佣兵业界,无法由单一个人包办的全套专业后勤支援,从各地聚集至此的士兵精良程度与人数,在利其亚新公国沦陷的今日,已远远凌驾于黄都以外的任何国家。虽说在「真正的魔王」的时代已然结束的这段时间,他们能拿到的全都是击退魔王军的工作,已经没有让佣兵选择敌我阵营的自由。现在也是如此。「我是今天早上来的,正在找某个打算摧毁欧卡夫的家伙。虽然这个国家的未来与我无关,不过那家伙可能认识我。」「很难说那个人知不知道呢。至少我就不知道你是哪位。」「──『斩音』。」他将右手摆到桌上。那是一只没皮肤也没肌肉,宛如宝石般光滑洁白的人骨手臂。「斩音夏鲁库。不过这不是真正的名字,我只是如此自称。」「……与其说失去生前的记忆,应该说骸魔(skeleton)与生前的人格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你活了几年?」「活?别说笑啦。已经两年了,『死了』两年。老实讲,别说自己,我可能连这个世界都不认识。」米留已经确定了。当时的流矢之所以贯穿这名男子的心脏部位不是因为他没有避开,而是他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让箭矢穿过肋骨之间的空隙。他是配合箭矢飞向自己的速度做出那种反应。骸魔。和机魔(golem)与拟魔(mimic)一样,他们与这个世界上自然生成的生命截然不同,是以魔之术制造的生物。在人族的社会中是比鬼族还更受人惧怕与忌讳的怪物。不过既然骸魔与尸魔(revenant)是以尸骸为材料,那就一定存在生前的某个身分。即使灵魂与记忆不连贯,他们想找出那方面的相关资讯也是很自然的事。也有的魔族明知那是白费工夫,仍为了填满空虚的自我而寻求生前的记忆。「看来你需要找个人当向导喽?那个人必须和你有相同目的,具有知识,还有本事。像是我这样的男人──不过呢……」米留转头瞧了一眼吧台。被酒瓶砸破头的男子倒卧血泊之中,其他佣兵早已逃跑。这几天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以最近的情势来看,这里的状况不能说很乐观呢。」「……我想知道敌人的情报,那家伙带了多少人?」「没有。」米留耸了耸肩,狭长的眼眸流露笑意。「谁也没带。对方打算独自全部消灭我们。很可笑吧?」他的意思是──可笑的是敌人真的具有能做到这件事的力量。这个世界目前仍是根据个人的力量左右战斗结果的世界。像这种超出一般规格的强者摧毁大规模军队的例子甚至不算少见──所有立志习武的人都为了达到那种领域而不断钻研磨练,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将会成为新的强者。那种人物就被称为英雄。目前的欧卡夫正受到那样的英雄袭击。据说那是从很久以前就对他们的主人哨兵盛男抱有宿怨的「客人」。但出于佣兵的身分,他们没有被告知详情。「来的是漆黑音色的香月。」在短短一大月的期间里,欧卡夫的菁英们以可怕的速度遭到铲除:绿带的多门托、长虫秤的因艾金、血报弹拉奇,而且全部出自一人之手。「那就好办了,只要看我和那家伙之间谁比较强就行了。」「哦,直到刚才我还认为重点是我和那家伙之间谁比较强耶。」「……或许是吧。」骸魔垂下空洞的眼神,望著米留挂在腰际的武器。那是一把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刺剑。在满是凶恶的机械装备与重型武器的店里显得格格不入。「──别对我这个新人动手比较好喔。这种事应该关系到身为佣兵的面子吧。」「我倒要反问你敢动手吗?我们已经做好一定程度的作战计画,若有人搅局搞砸计画,你恐怕会作恶梦呢。」「我明白了。那我今天暂且先自卫就好……毕竟我是新人嘛。」「哈哈哈,不错。真有自信呢。如果还想打,你现在就可以加入袭击者的那边喔。毕竟接下来可是新时代,守护魔王自称者的国家这种事已经退流行啦。」「正如你所见,我是个死人。是活在过去的男人。」就在这时,吧台后方的门被推开,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店主在黑板上写下表示报酬金额的简单线条,告知众人新的工作委托。「你们听著,任务来啦!上头正在找人巩固大桥门周围的防御!在第二外墙前拖住敌人,直到明天早上!报酬事前支付,敌人没来也全额照算!这是盛男大人亲自颁发的任务!有没有哪个不肖子想接啊!」响应店主洪亮沙哑号召的人有六位。「今天再给我这个任务吧,我还没赚够妹妹的医药费呢。」腰间两侧各挂著一把大型双手剑,有著黑墨般深褐色肌肤的壮汉。其名为影只西鲁卡。「喂喂,酬劳是不是比昨天还少啊?盛男大人的声望会下跌喔!」用宽沿帽盖住整张脸,躺卧在长椅上的森人(elf)大喊著。他似乎用的是杖术,不过没人见识过他的招式。斜纹轨迹的里佛基德。「不用多说,我接了。」年迈沉稳的大鬼在这群人中最资深。它用的应该是机械式兵器,一边调整圆盾里的齿轮一边回答。仰天的温特。「……我想确认一下条件。如果杀了对方怎么算?」高大的沙人(zmeu)女子手中把玩著细长的药瓶。她是前「黑曜之瞳」的二阵前卫,趾尖震颤的巴吉雷希耶。「那么也算我一个。」「我是今天入伙的斩音夏鲁库。」两名人类,一名森人,一名大鬼,一名沙人,以及一名骸魔。在这个以力量衡量一切的城市里,无论鬼族或魔族,所得到的对待都没有差别。战斗,获得成果,取得报酬。这是对当佣兵到现在的夏鲁库而言,极度熟悉又单纯非常的规则。「哟,夏鲁库。我叫里佛基德。就算用衣服遮住我也看得出来,你是骸魔吧?你是怎么做到不吃不喝也能活动啊?」「抱歉,这是秘密。」夏鲁库随便应付首先朝他攀谈的森人佣兵。「我还以为你打算拿你们为什么不吃不喝就没办法动的情报来交换。」「嘿,还真是有趣的家伙。要不要来找点乐子啊?」「……算了吧,夏鲁库不是只有嘴上厉害而已。我刚才看过他的动作。以那种速度,或许能躲过那家伙的招式。」「他明明连肌肉也没有耶。但愿如此喽。」森人接受了米留的调解,耸著肩退开。夏鲁库不再开口,但是他有种怀念的感觉。他回想起在新公国当佣兵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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