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à la mode 第五话 校对女王身边的蕈菌

                嗨,大家好。我是大家意想不到的部长。啊,就是那个私底下被称作杏鲍菇的校对部长。本名为茸原渚音,念法是「Takehara Syon」。很帅吧?虽然这辈子从我懂事以来,一直都输给了自己的名字,但至少递出名片的时候可以搏君一笑,所以还是有些感谢说她看了《第七号情报员续集》以后就假性怀孕的电影宅母亲(注8)。所幸母亲还算有常识,没有选择用詹姆士.庞德的「James」来取名字。要是用英语发音来取对应的汉字,大概会是慈咏梦栖吧?感觉挺酷,但名字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不如说这根本是特攻队服上会绣的字了吧。继我之后,本集下一话多半是本乡老师的『皇帝的寝宫』。实在抱歉,明明书名叫作《校对女王》,居然最后连续三个角色都是大叔呢。虽然贝冢勉强还算二十开头,但在年轻女孩们眼中已经是大叔了。呜呼哀哉,年轻就是这么的残忍。还有,正心想着「蕈菌是什么细菌啊?」的年轻女孩们。这是我大学时期的绰号,意思是菇类。在餐厅等地方通常标记为「香菇」(像是牛肝菌菇等等),写成英语就念作「Fungi」。无论我到多么前卫的发廊剪头发,无论我多么努力避免,头发自有一种会生长得很像菇类的特性。换个层面、换个角度来看,其实也可以说像是吉祥物,是现年五十,正散发出无穷魅力的可爱中年男子。毕竟我的姓氏是「茸原」嘛。北斗公司(注9),欢迎来邀请我拍广告哦。电视上在所谓的刑警剧和推理连续剧里,如果登场人物中有小说家,那个小说家通常必死无疑,再不然有很高的机率是凶手。但如果故事类型是小说家侦探,小说家是负责推理的角色,那就不在此限。中午过后的校对部里,响起了米冈与河野意兴阑珊的交谈声。「在电视剧里面,小说家很常被杀死耶~」「因为在电视剧里头死掉也是小说家的工作之一嘛~是哪部电视剧?」虽然河野被调到了杂志校对组,但因为分配到的座位正巧背对米冈,所以两人经常天南地北地闲聊。「昨天看的两小时电视剧。感觉和本乡老师很像的人被疑似高尔夫球杆的凶器打死了。」「如果凶器是棍棒,在还无法确定凶器是什么的时候,或者凶器感觉是棍棒,但又有太多东西长得像棍棒了,这种时候才会在前面加上『疑似』这个不确定副词吧?可是高尔夫球杆就是高尔夫球杆啊,只要说『高尔夫球杆』就好了吧?」「啊,也是喔。不过,现实中在日本并没有小说家真的被那种东西打死过吧?」「搞不好有喔,但因为不是超级有名的作家,才没有被报导出来吧?」「话又说回来,高尔夫球杆有沉重坚硬到杀得死人吗?」「不知道,等一下贝冢来再问问看他吧。所以凶手是谁啊?」「小说家的秘书,其实他们是同父异母兄弟。」「现在这时代还有小说家有秘书吗……」那出电视剧的原作,大概是二十五年前我还在文艺编辑部时负责过的小说吧──但我不敢老实说出来,视线再拉回到自己正在校对的纸本校样上。这样啊,原来那部小说翻拍成电视剧了吗?我完全不知道。不过,都二十五年前了,版权多半已经转到其他出版社手上,也没有收到过任何通知。果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景凡社正式成立文艺编辑部至今,已经进入第三十三年了。在那之前,虽然也以一年几本的速度慢工出细活地出版文艺作品,但真正投入这块领域并且成立《小说景凡》,还只是我入社前几年的事。由原本负责周刊杂志和时尚杂志的编辑们,向从燐朝和冬夏挖来的文艺编辑们学习出版文艺的知识,然后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步上轨道。更在距今十年前,成立了由我担任部长的校对部,我认为这样的成长十分可敬。「嗳,米冈,你觉得勃起变硬的那个汉字,应该是『固』、『硬』和『坚』哪一个才对?」话题突然从电视剧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来河野又继续校对起了《周刊K-bon》的校样。不过,女孩子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是『硬』喔。不过,不可以把那个单字说出来啦,你是女孩子耶。」没错没错,米冈,说得好。「果然是『硬』吗?可是啊,如果非常正经八百的男人勃起了,感觉用『坚』不是比较适合吗?因应当事人的个性再替换汉字比较好吧?」「用『坚』的话射精之后阴茎就毁了喔,因为反义词是『脆』。」「是喔~那就只是世界惊奇人类了呢。」只见四周安静工作着的其他部员全都抖着肩膀在憋笑,我不得不打断他们。「你们两个,安静一点。」「对不起~」对于这一来一往像是女校教室中老师与学生的对话,我自己也觉得真是和平。曾有一次我问过资深的校对部员们,会不会觉得河野太吵?结果他们的回答出乎意料:「这样很好啊,感觉很有活力,而且她也很可爱。」在这之前,除了杂志校对小组的终校日以外,校对部都安静得有如冬季时分的湖畔。大概是为了总有天要进入《Lassy》编辑部,河野几乎不与米冈以外的部员打好人际关系。而多数校对部员也都天生不擅长与人面对面交流,就好比只专注打磨自己技巧的工匠,所以也不会主动与有如异类的河野接触。但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做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河野也普遍受到大家的喜爱,所以校对部真的很和平。在现在的我心中,是无可取代的珍爱堡垒。十年前成立校对部之际,我主动提出了调职申请。──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调职前一天,文艺部长向我低头道歉。毕竟我是「把本乡大作带到世人眼前的编辑」,缔造过还算辉煌的功绩。任职编辑十五余年,也打造出了几本畅销作品。但是,我失去了家人。在三十岁结婚的妻子,在我三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了。两人之间没有孩子。因为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结果对你来说,工作还是比我更重要呢。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从女人口中听到这句台词的一天。委实是老套到不行的台词,却也是无可撼动的事实。但是,部长说的「辛苦了」并不是指这件事。前妻在离婚的一年后,就神采奕奕地再婚了。我也真心献上祝福,希望她这次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陪着外派海外的丈夫住在胡志明市,全心全意支持着丈夫(这些事情都是透过SNS知道的。为什么女人会对已经分手的男人送来交友邀请呢?)这些年来辛苦了。这句话指的是与妻子离婚后不久,部长交接给我的一位作家。至少我是这么解读的。在部长心中,肯定也浮现了同一张脸孔吧。森罗万象的美丽与丑陋,天空色彩的流转变化,水变作冰的瞬间,远方琉璃色的鸟儿为了求偶所演奏的空灵鸟啭,甚至是几亿光年外恒星诞生的声响,彷佛都能经由她的文字记录下来,是位文笔和渲染力都异常过人的作家。荣获明坛社举办的纯文学类新人奖时,评审们甚至盛赞她是「清少纳言的转生」。尽管是纯文学小说,出道单行本却罕见地热卖八万本,很快就被无数编辑盯上,认定她是「可以赚钱的作家」。部长一直想方设法要拿到她的书稿,但在担任她的责任编辑一年后,却收到了无情的宣告:「我才不会把原稿交给你。」言下之意,就是要交给景凡社并没问题,但就是不想交给他。如此判定的部长下了痛苦的决定,把她交接给我负责。因为部长认为,他和我正好是截然相反的类型。当时的社长从燐朝社挖角请来的部长,正好是很典型的「编辑」,但这没有所谓好与坏。以现在的文艺编辑部来举例,就是滨野那一型的编辑。很多事情他其实也都经过自己的考量,但观察敏锐的人看了,就可以发现他的眼底没有笑意,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很多作家都告诉过我,我太老实了,没办法出人头地。──茸原,我很感谢你。可是啊,你应该再有野心一点。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被人利用到没有价值为止。本乡老师在获得五十六奖时对我说过的话,正好最具代表性。那时候文艺还处在泡沫经济时期,随时都有用不完的经费。于是,沉溺在甜蜜的泥沼里,本乡老师也和其他作家一样变了。从前称呼我为「茸原先生」,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直呼「茸原」,作品依然有趣,却也为了转换成可以量产的套路,遣词用字不再(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