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武士道十六岁 19 禁止出入PartⅡ

                离开社团后,我最先前往的地方依旧是桐谷道场。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我看到了久违的小学生练习。有六名学生。低年级两名,高年级四名。年纪虽小,但不愧是桐谷道场的学生。而在基本的切返练习里,也带着让人无法小觑的气势。一组切返是正面击打一支后左右击面九支,最后再一记正面击打,总共有十一支。十一支中,没有一支懈怠。打出几支就能拿下几支,如果打了一千次,就能拿下千支。桐谷门下学生一流的气势,令道场内闷热的空气有如清水般澄澈。老师环抱双臂,在反覆前进后退的学生间慢慢地穿梭。那模样,与在坐禅队伍后方来回走动的僧侣十分神似。所以,那要人注意的踢击,就是警策(注;警策,指在坐禅中,僧侣拍打人、提醒集中注意力时使用的木棒。)的意思吧。现在一看就能知道,小时候怕得缩起身子的那个踢击,其实是非常手下留情的。老师会先看着没做好的动作几秒钟,然后清楚地站在那人的斜前方,用眼睛盯着该处示意。如果不该碰到地板的左脚跟碰到地板,就会眼也不眨地看着那里,而注意到的学生会马上矫正。虽然就算矫正了仍会被踢,但至少矫正过来就不会摔倒。当没有矫正或无法矫正时,就会故意让人跌倒般地用踢的勾人。辰爷爷说这样做很危险,但我不认为。这的确不能说不会发生意外,我就曾因此骨折过一次。但是,跌倒在一般的练习和比赛里也会发生。只要习惯了,就会知道不让自己受伤的摔倒方式。当更习惯之后,就能做出被踢中也不会跌倒的步伐和身体动作。从结果来看,这样在面对碰体和剑锷相推时,反而能做出相当坚固的构持。事实上,我在正式的比赛中从没跌倒过。练习比赛时虽然曾跌倒,但那时我在裁判喊出停止前自己起身,且趁着起身时朝对手做出击手,只可惜没办法拿下一支。在论胜负之前,自己要先保护自己。虽然老师没有说出来,但这些孩子们应该都知道那就是桐谷道场的基本理念。小学生的练习到晚上七点半。尽管做过那么严格的练习,那些孩子们依旧边吵闹边大笑着换衣服。等到了道场出口,说着「谢谢您的指教」并行礼后,才你争我夺地朝街上跑去。我好几次拉高声音说「要是突然跑出去出车祸了怎么办」,以提醒他们,但都没用。就算当下听话了,也一定不到三天就又用跑的出去了。算了,他们应该会用自己的方式确定有没有来车后才跑出去吧。之后我都这样想,不再多说什么。自己是不是也曾经那样不知分寸、横冲直撞呢?应该有吧?至少我还记得常常和道场的朋友一同大笑。那时,芝麻小事都让人觉得好笑。脱掉绔裙后,从内裤旁露出来的小鸡鸡。将竹剑上的剑锷拿下来贴在身上做模仿,如果贴在额头,就是牙医。我也曾把哥哥的剑锷借来,一起贴在胸前当胸罩。「很像、很像」是一定有的吐槽。那时候处得不错的新田洋一,现在不晓得在哪里、过得如何?不行,我竟然会沉浸在回忆里。练习依旧持续。国、高中生和一般的学生,七点过后便陆续进来,等小学生回去后,就一直练到九点左右。今天加上我和内弟子泽谷先生,共有七个人。泽谷先生是老师的亲戚,一名就读都内某大学的二十岁青年。他拥有许多比赛成绩,似乎打算毕业后到警视厅任公职。桐谷道场整年不打烊而且早上就开门,所以随时都能来练习,要请假时也不必联络。不过,因为我很久没来了,所以特别在练习结束后向老师打了招呼。「接下来又要受您照顾了,还请多多指教。」跪坐在上座木地板的老师,抱着双臂,闭起眼睛。我的手依旧放在地板上,等待老师开口。而当我这么做时,感觉到总是纠缠于内心和身体上的多余之物,正一片一片地脱落。老师释放出来的「气」,是酸性的,有如电流般的刺激让锈、脏污、坏死的细胞剥落,最后让真正的自己显露出来。但是,赤裸裸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等待老师开口。有时等待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老师也不会说任何话,但也曾经没几秒就等到「妳回去吧」这样一句话。虽然我没在计算,但是大约过了三十秒之后,老师终于松开双手。「……香织。」「是。」「妳在迷惘什么?」瞬间,我无法回答,但是西荻和冈巧净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社团里的人们,小柴、村滨、野泽、河合、大森、久野——我先说出自己其实也不清楚,接着简单提到西荻的事。老师没有插入半句话,一直听到我说完。「……日本舞蹈吗?」「是。」「很好,妳去拿起竹剑。」由于竹剑不在手边,我赶紧跑到摆放头盔等的道场一角。当我回来时,老师已构持好,没戴任何防具。「缩短距离。」「是。」我照着老师的话做。然而,就在那瞬间,我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景象。是西荻。老师让我看见的,是不让上半身上下起伏的动作,就和她的步伐一样。不对,应该说比她高明吧。我完全无法拉近距离。「对我击打。」「啊,是……」我用正面击打跳上前去,但老师的竹剑只是稍微立起应击,接着就穿过我的身子,绕到后方。正当我慌忙回头时,老师的竹剑已经压制在我手腕上方一吋的地方。「就是像这样的吗?」如果我戴着手套,大概早就被打了吧。「是……啊,不对,她当然没像老师……这么厉害。」见老师收起竹剑,我也跟着低头行礼。我们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老师沉默不语。「请问……老师为什么会做出那动作?」仿佛没在看我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他们虽然并不有名,但以前的确有一个流派曾经尝试练过这种动作;那时我听到后,就想亲身去确认。这个动作的要点就是不能让腰低下,要想着让腰浮在半空中,膝盖弯曲,在身体水平移动下踏出步伐。动线呈现曲线,只要加以锻炼,就能让移动变得很轻松。但因为不利于脚的施力,所以击打会变弱。」「可是,老师以前都没有用过……」一说出口,我就发现这是个蠢问题。「也就是说……不适合实战。」老师静静地点头。「至少,我不需要。」的确,桐谷老师的剑道主攻击,不可能运用会弱化击打的技术。……不过,如果妳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日本舞蹈。这是妳自己的事。我想妳大概没认真看过古典艺术吧。」是的,就像老师所说的。我不禁羞愧地低下头。「接触多一点技艺绝对不是坏事。从中发现可取之处也好,或是只当作娱乐也没关系。如果那与敌人的技巧有所关联,就更不会白费。妳去好好研究吧。」「……是。」尽管我如此回答,但是该怎么看?心中完全没个底。电视会不会播呢?会就好了;如果必须买票去看表演就麻烦了,何况我也没那个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突然发现老师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并盯着我看,似乎还没有说完。如果老师要继续说下去,弟子只能沉默等待。根据气氛,我感觉道场里只剩下泽谷先生还留着。「……香织。」「是。」我让身体暴露在与刚才一样的强酸性气场之下,静静等待下一句话。我不会去思考老师要说什么,我只留意尽管张开眼睛时,也要像冥想一般化为无,将一切交给周围的空气。老师终于将手放在胸前,轻轻地清清喉咙。「……人啊,不能只靠着憎恨活下去。」憎恨——?我感到仿佛有根尖锐短小的针,从额头直直插入,并从脑勺穿出。自己的中心似乎被刺穿,但又好像没有任何地方被刺过一般,是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别说回答了,我连点头都办不到。「妳似乎没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啊,不……」「都显现在脸上了。」被这么说之后,我只能静静地点头。「妳就好好地看着自己吧,要以透彻的双眼仔细凝视。直到能办到为止,妳可以不必来这儿了。」接着老师便起身,毫无声响地踩着地板离开道场。我仍旧低着头,一直以眼角余光凝视着老师的背影。被汗浸湿的剑道服,突然觉得好冷。然后,我失去了容身之处。隔天,我漫无目的地在横滨街上闲晃。对于不熟悉流行服饰和美食等其他娱乐的我来说,实在很难消磨时间。于是我离开闹区,直接走到公园,并开始练习挥剑。但是,制服加上学生鞋的穿着,让我(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