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武士道十六岁 16 被踩到手

                完全看不到矶山同学的身影。「对我们说就算了,但是对学姐们那样讲,就不能原谅啊!当然会被禁止出入!」不只是久野同学这么想,几乎所有社员的感受都一样,但我觉得不太一样。说实话,我很担心。不能练剑道,她一定很郁闷吧。小柴老师也真是的,只要要求她注意说话等等,应该就可以解决了,却禁止她出入。讲白一点,我认为那太过分了。但是,她可能一点也不想见到我这个害她受伤的人吧,而这个想法也让我一直提不起勇气去看她。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时,已是过了十天左右的午休时间。我匆匆收拾便当,望进隔壁教室。她依旧是一手铁哑铃、一手拿著文库本的书,坐在窗边的位置。当然,文库本是在受伤的左手上。手上的绷带已经少了很多,四周没有任何人。「……午安……」我为了不吓到她而慢慢地靠近。突然,她略略伸直了背,把视线从文库本的书上抬起。「我在想……不晓得妳的伤如何了……」她没有看向我,仿佛正用舌头寻找着卡在牙齿上的东西,把嘴巴嘟成奇怪的形状。「对不起……我都没来探望妳……」当然,我在庆功宴遇到她时,以及之后在剑道场见到她时,都有好好地道歉,但她都用「没关系」冷冷地回应。「就要两个礼拜了吧?我想妳应该也快回来了,状况如何?」她终于将文库本放在桌上。书名是《武藏与五轮书》,不是之前的那一本。「……没问题的,下礼拜开始我会去练习。」「啊,这样啊,太好了。矶山同学不在,我觉得有点寂寞,社团里也没什么活力。」「妳骗人。」她将铁哑铃放在脚边。「……我不在,久野和田村应该比较自在吧。」「呃,才……没那种事啦。」虽然的确是那样,而且很明显。「反正,不管谁说我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不会在意,不过如果被说得太露骨,我还是会生气喔……如果妳只是为了这些事来找我,那就请回吧。」「等等……」这让我也有点不高兴了。「人家特地来探望妳,哪有这样说话的?就算不提这个,让妳受伤的人是我,当然会担心的啊!」「所以我不是说过好几次没关系吗,妳真的很烦耶。」啊——我想起来了,矶山同学就是这种人。我低下头,拚命压抑既像悲伤又像愤怒的情绪。矶山同学只是漠然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窗外的运动场里,有打排球的学生,也有在投篮的学生,但是那些兴奋尖锐的声音,听在我耳里却感觉好遥远。矶山同学突然开口。「西荻……我记得妳是从国中才开始学剑道的吧?」我用尽力气点头,无法发出声音。「然后,在那之前妳是学日本舞蹈的?」我虽然惊讶她是怎会知道的,但仍然说不出话来。「我刚好有机会参观国中部道场,然后在那里好像有个叫北岛的指导老师吧,我听他说的……说什么妳因为没有日本舞蹈的社团,所以无奈地选择了剑道?妳未免也太自大了吧。」突然听到她直呼北岛老师的名字,还说「无奈地选择剑道」,以及其他的各种冲击,令哽住喉咙的东西瞬间被吞下。「我……才不是因为无奈呢!」「可是剑道只是日本舞蹈的替代品吧?」「一开始是有那种感觉,可是现在不同了。剑道就是剑道,我很拚命在学喔!」矶山同学瞪着我,并摇摇头。「不,才不是。在妳眼里,剑道只是替代品,所以妳才会用那种奇怪的步伐。」「什么叫奇怪的步伐嘛……」「不过,这也终于让我能够理解了,这下就算输了,也不会觉得不甘心。因为打从一开始,妳就不是在战斗,妳这家伙只要能漂亮地移动,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啊,让真心学习剑道的人配合妳那种行为,岂不是非常无礼吗?而且,妳还不如去跳社交舞或霹雳舞,让自己跳个高兴。不要把那种东西带到神圣的道场。简单来说,妳的剑道只是『时代剧把戏』罢了。」尖锐的话语,仿佛变成机关枪的子弹,将我的脑袋和理性射得彻底粉碎。时代剧把戏——这句话则变成大炮,拥有能同时轰飞我的日本舞蹈和剑道的威力。「等一下,这算什……」心底的一个小小的我说着「够了」、「不要讲」。但是,其他的我全都说「去吧」。我的右手,一把抓住桌子上的《武藏与五轮书》。「……妳这种人,不过就是武藏御宅族罢了。」施加的力量大到令人颤抖,手中的文库本发出了悲鸣。「……什么真心啊?妳如果以为在学剑道的只有妳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而且妳的思考方式太极端了。什么兵法这个那个的,搞错时代也要有个限度……没错,大家都那么说呢,说矶山同学不在感觉爽快多了!」不对,我并没有打算要说到这种地步。可是——「我是不知道全国国中组第二名什么的啦,不过还不是不甘心轮给我,老是钻牛角尖嘛!不管妳再怎么逞强、再怎么说话粗鲁,输给我的事实既不会改变,过去也不会消失。妳就认了吧?也给其他人一些尊重吧!」住手!——小小的我呐喊着,可是,高举起的右手没有停下。文库本的书脊一角猛烈地撞击地板,一度像是要从中央裂成两半,但随即翻身似地让封底盖在上方,倒在地上。我看著书,才终于恢复神智。我居然把这么小的东西摔出去,真是太糟糕了。「啊,对不起……」我蹲下去想要捡起文库本,但是——「咿!」我的右手突然被踩住。深蓝色的袜子;还不算脏,有绿色线条的室内鞋。那全新又呈现锯齿的鞋底,狠狠地咬住我的手背。「好痛!」「西荻……」矶山同学一扭,转动脚踝。我手上的皮肤,有如快被撕裂般地卷成漩涡。「对不起、对不起……」「别说了,少那么轻易地道歉……西荻,我现在可是极度地开心。」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而她正以竹剑袋上那般若般的脸孔俯视我。「既然说到这种地步,就代表妳也已经觉悟了,对吧?」我拚命摇头,但她仍不原谅我,也不放开我。手上的痛让我几乎要哭出来。她蹲了下来,使得重量又增加了。「咿咿——!痛!」「……我很期待下个礼拜的解禁。到时候,妳就用刚才的气势尽管朝我来吧,我也会毫无顾忌地击败妳。」鞋底终于离开了我的手;矶山同学绕向讲台方向,走出教室。鞋底的印子清楚地留在手背上,上面附着一些像是垃圾的脏东西。我抱住自己的手,哭了。另一头的学生问我有没有怎样,但我什么也无法回答,我已经因为过度难过而无法理清任何事了」。为什么,我和她总是会变成这样子呢?社团活动一如往常。小柴老师很严格,我们则很认真,而且整体的气氛很融洽。今天我是第一次打从心底享受没有矶山同学在的状态。今天的练习中,主要是操练这阵子经常做的「8字」。有多名元立面向一名习技者,是反覆式的应击技练习。元立分成前后两列,习技者则站在两列之间。大部分会先决定要使用什么技巧,比如说击面,就从一边的队列前头使用击面。站在中央的习技者,要应对那击面并以某种技巧返击。当拾起残心转身后,对面的队列前头又会马上做出击面。这也必须应击,但尽量用和刚才不同的技巧反击,接着拾起残心。转身后,下一个攻击又会过来。应击并返击,然后下一个。应击并返击,然后再下一个——让习技者做出返击技的元立,就会直接排到对面队伍的最后。换句话说,这是让习技者站在「8」的交叉点上,不断地应对元立们接二连三朝自己袭来的攻击,并逐一返击的练习。饭野学姐这么说。「那根本就不是『8』,而是『∞』才对。根本就是无间地狱(注:日文中的「无间」和「无限」发音相同。「无间地狱」是最底层的地狱,所受的折磨是其他地狱的一千倍。)。」的确是。基本上规定一名习技者的时间是一分钟,但真的没有可以喘息的时间。事实上,从中途开始脑袋就会变得空白。我倒下去一次,宫田同学和久野同学也在结束后动弹不得。不过,村滨学姐、野泽学姐、河合学姐不愧是顶尖三好手,一派轻松地做完,还说什么「两分钟也OK」。我忽然想到,矶山同学可能会说「我要练三分钟」吧,但是一想到中午(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