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星期五。我带著裕夏来到了新宿。虽说我们做好了对抗酷暑的万全准备,但柏油路面在日正当中的阳光照射下还是被烤出阵阵热气。在阳光与热气的夹攻下,就连来自福冈的我们都难以忍受。正当我们俩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时,裕夏说:「哥。」「怎么了?」「我之前曾经在一部男孩和女孩的灵魂互换的动画里看过这个地方……!」她奋力地挺直腰杆用手机拍照。出门前我叫她尽量打扮得漂亮一点,结果她穿了件白衬衫,如今她穿著这件反射著盛夏阳光的衣服,不停四处移动。「……啊,应该是这一带吧。」「我之前在网路上看过动画场景和真实街景的比对图片,那个地方真的存在耶……」她现在这样完全是副乡巴佬的模样,但我当年来到东京、走出东京车站时,看到「用列车载著炸弹撞向怪兽的地方」后,一样难掩兴奋之情,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说她。「你拍完没,快走吧。继续待在这里会死人。」「没错。」「人真的会被热死啊。」我们在说著令和年代的夏日感想的同时,穿过新宿繁华闹区,前往办公大楼林立的街道。此地是日本商务核心地区,从前即使在这个季节,仍旧能见到身穿黑西装的人,然而近年因为夏日更加酷热以及被称为「Cool Biz」的凉爽商务打扮的普及,如今触目所及都是身穿短袖衬衫的上班族在边擦汗边走路。「这里是商务区……?」「是啊,因为我们今天不是来玩的。」「咦?不是吗?」「你会想和你哥来新宿玩吗?」「唔嗯……压根不想。」「我想也是,明明以前你死都要跟我黏在一起,要不然连游泳池都不愿意去。」「爱挖女人往事的男人会被讨厌喔。」像这样全面顶嘴的生物,就是真实世界的亲妹妹。「那我们要去哪里?」「去赚钱。」「是要去打工的意思吗?」「不是打工,但是你会透过劳动赚到钱就是了。」「……我还是听不懂耶。」「好了,我们到了喔。」我们转进一条路后,来到一栋玻璃帷幕办公大楼的六楼。一出电梯迎面而来的是纯白装潢的楼层,还有沁凉的冷气,此处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我们事前约好的是走廊上第三间房间。我敲了敲门进去,里头除了身穿衬衫的弥央小姐还有一个人。「欢迎欢迎,刚好是我们约定的时间耶。」「今天要麻烦两位了。裕夏,快打招呼。」「啊?喔……初次见面,两位好,我是松友裕夏……请问那是律师徽章吗?」位在弥央小姐隔壁的是位身穿浅灰套装的女子,她胸口有枚闪闪发光、象徵天秤和向日葵图样的金色徽章。其日文正式汉字名称为弁护士记章,一般都称为律师徽章。裕夏端正坐姿的同时,还小声地说「我在连续剧里看过那种徽章」。「这位是帮忙处理我们公司法务相关事务的城钟律师,我们今天本来就约好要谈事情,我请她最后多留五分钟见你们。」「你们好,平时工作上承蒙早乙女小姐照顾了。」「您那么忙还抽空见我们,真的非常谢谢您。」「哪的话。」「松友先生,这样没问题吧?」「没问题。弥央小姐,也谢谢你的帮忙。」我辞掉公司的工作──其实能说是被迫辞职──已过了大约三个月,已经许久没用这种约定俗成的客套话与人打招呼。待在像我这样的成年人之间的裕夏,惶惑不安地露出不知该正襟危坐还是能轻松以对的表情。「哥、哥?」「怎么了?」「……现在是?」她的意思应该是根本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听千裕姊说了。听说你本来打算和朋友一起来东京,结果家里不帮你出旅费。」「……你打电话给姊了喔?」「一般人都会打吧?毕竟我手中握有逃家妹妹的所在位置。」「爱讲道理欺负人的男人会被讨厌喔。」她这番话讲得我心有戚戚焉。「姊还告诉我,你那些朋友明天就会到东京了。」「所以你才说明天之前需要钱对吧?」「…………」在这之前都在听我们说话的城钟律师,稍稍偏过头说:「然后家人告诉你『我们家没那种钱』,遭到严厉拒绝后你就负气离家出走了吧?不能跟朋友一起旅行确实可惜,但每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本来就不一样……」我还没有机会告诉城钟律师详情,而且依我和裕夏的对话内容,怪不得对方会那样推论,但实情有些不同。「那个……您说的没错,但事实不是这样……」是的,不一样。律师说得没错,但与事实有所出入。「家里如果直接明说『没钱』,裕夏早就接受事实了。」我和裕夏都是在同个家、同个经济状况下成长,所以有些事情我也能够理解。她的理由纵使情绪化、任性、不理性,甚至社会有所不容,但因为我们是家人,我会试著理解。「你这话怎么说?」「裕夏她自从懂事开始就住在现在的松友家,所以她很清楚家里没钱。不过在朋友邀约下,她是抱著被拒绝的心态开口问了这件事。」「她既然知道会被拒绝……」「可是她被家里的人敷衍了。」没错,家里的人敷衍或是骗了她。「家里的人肯定突然对她说了些平时明明不会说,例如『有必要去吗?』『那种事情对你来说还太早』之类的话……」「以弥央小姐的职场经历,应该能体会这种感觉吧?」「确实可以。比如提交报价单后,金额若是超出客户预算,就只能自己摸摸鼻子认了……」城钟律师好像也亲眼见识过同种状况,因此接话说:「不过客户如果为了自己的面子,回覆说『我们不下单都是因为你报的价太烂』,那么这个客户的信用确实会大打折扣吧。」「只是我觉得爷爷奶奶那样说也没有恶意。」再怎么说……那些都是祖父母的真心诚意。「他们干嘛不跟我明讲就好……」常有人说这些是「善意的谎言」或「不伤害人的权宜之计」。但使用上假如一个不慎,尤其一听就知道摆明在说谎时,这些话语除了当场变成单纯的谎言外,还会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所以我准备了这样东西。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我们赶快来解决你的问题吧。」我从弥央小姐手上接过一份文件再递给裕夏。这份用四张A4纸装订成的文件,封面上印有「出资合约」四个字。裕夏不明所以地收下文件、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下后抬头问:「这是什么东西啊?」「出资,这份文件是弥央小姐为了要借钱给你才准备的。」「借我钱喔……」裕夏信奉的是不借钱主义。这本来就是我的最高原则,一直以来也都教导她不要这么做。但所有的原则都会有例外。若真的全面禁制各种形式的借贷,不就连助学金都会借不到,而且严格来说刷信用卡也是种短期借贷。既然如此,究竟该把底线画在哪里才好?「这和口头约定的借钱不一样喔。这份文件订定了代表贷款方和借款方需要遵守的规范,签署后就代表双方都同意接受这些规范喔。」「咦?咦?」「意思就是我认为你将来大有可为,所以要以个人身分投资你。这笔钱你要拿去读书还是玩乐都可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能累积各种经验就好。」由于未成年者需要家长同意才能签订合约,因此弥央小姐拜托人在福冈的千裕姊帮了忙。双方很快就达成协议,只是我不清楚他们交涉了哪些事情。「可是……大家不是都说不工作的人没资格吃饭,所以我还是别借钱好了……」人际关系毁于金钱借贷的例子多到不胜枚举。裕夏在网路上看过很多相关事例,因此内心会抗拒借钱也很正常。「我觉得每个人对借钱这件事的看法都不尽相同。」弥央小姐以此作为前提。「以上班族来说好了,工作到退休大概是五十年,半世纪的时间,这就是他们的人生。所以在踏进职场前一个阶段的高中生涯里,就算打工一个礼拜或再多一点时间,人生也不会因此变好或变坏,毕竟这个社会并没有这么简单。」「半世纪的时间……」「学生时期有些事情确实会因为没钱只能忍痛割舍,但也有很多经验是必须在没钱的学生时期才有办法累积。你如果想工作,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你就去做些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情。」有地位的老人都会说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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