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空气已悄无声息,春天的柔和早晨里有水的气味。暖和起来是很好,只是清晨的礼拜堂不再冻人,似乎少了点什么。总觉得礼拜应该要像手指刨冰那样严峻的我,走出礼拜堂时,一个经常出入我下榻处的商人捎来一封信。那封信以表示身分高贵的红绳捆住,还捺上教会徽记的封蜡,感觉很隆重。信是由教宗的打手着称的圣库尔泽骑士团所寄。我在宅院中庭的长椅坐下,开封读信。开头的问候文字迹硬得像用剑刻的一样,大概是给见习骑士罗兹练习写字吧,后面分队长温特夏的近况报告就流利多了。这支大名鼎鼎的圣库尔泽骑士团分队,是大约在两周前突然来到劳兹本。更惊人的是,他们是在极度穷困,进退维谷的状况下返回故乡。信上以有点开玩笑的夸张口吻,说他们身为信仰的守护者,要和人民携手纠弹王国内所有声名狼籍的教会组织。看来这些出身于温菲尔王国却隶属教宗,身分暧昧的骑士终于找到了他们在王国里的新角色。而拉了他们一把的我,自然是对这封前途光明的信十分欣喜。「但话说回来……」我从头再读一遍,表情也随之黯淡。因为王国与教会的纷争,带来了许许多多这样难以想像的余波。我们对抗教会的行动,也会对各处造成意想不到的影响。好比一出这里按下去,就会有哪里胡乱凸出来的闹剧。而且因此流离失所的,往往是无辜的人。温特夏他们也是在骑士团基地里待不下去而渡海返回王国,并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问题。他们的骑士素质没有任何减损,也不是奢侈背信之徒。就只是王国与教会的纷争使得环境改变,沦为时代的难民罢了。王国与教会皆是极为巨大的存在,这两个巨人一旦振臂开战,就会有很多人像他们身上的青苔那样失足坠落。我决心投身于这场纷争时也对此浑然不觉,直到最近。明明身边就有个因为全然无法掌控的血缘问题,而遭世局洪流遗落的人,做事还这么欠思虑,真该好好反省。「我还是差得很远呢。」读完最后一页,我仔细叠好信,叹一口气。人们给我取了「黎明枢机」这么一个称号,让我有点自大了。过去旅程上,我总是往解决王国与教会之争这个目标横冲直撞,现在才开始告诫自己该三思而后行。像王国自己,也因为眼见继续正面冲突会加速引爆战争而审慎行事。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在开战之前找出一个和平积极,不会有任何人受伤、遭逢不义的方法来结束这场纷争呢?开始具体思考后,我很快就在这难题前失去方向。为自己的不成熟和无力叹气时,忽然有道尖锐的声音射来。「大哥哥!危险!」「咦?」一从信中抬起头,就有把剑指着我的喉咙。那当然只是木剑,喊危险的也是挥剑的缪里自己。在中庭练得一身汗的缪里喘吁吁地笑着说:「大哥哥,你要再警觉一点才行喔。」缪里背后,中庭中央处,陪她练剑的海兰护卫骑士用手巾擦擦汗,向我微微鞠躬。我赶紧回礼,然后推开缪里指着我喉咙的木剑。「晨练结束了吗?」「嗯。今天学了这一招!」缪里往后退,双手举剑横扫。或许是她在纽希拉经常拿树枝挥来挥去,沉浸在英雄游戏里而打下了不少基础,动作很像样。她将剑收回腰际,挺直背杆的样子威风凛凛,十足有小骑士的架势。「如何?怎么看都是骑士吧?」然而对我得意地这么说时,她又变回那个平时的野丫头。「只论外观的话,是有点。」我标准已经放得很松了,但缪里仍不满地鼓胀脸颊,「咿~」地咧嘴作鬼脸。这个只属于我和缪里两个人的骑士团,是几天前刚成立的。我给我们这段旅程上始终暧昧不清的关系找到了一个名字,那就是骑士。热爱冒险故事的缪里一听到能成为骑士就兴奋得不得了,设计只有我们能用的徽记更是让她开心极了。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不是情人或夫妻,只要有了徽记,就能让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感到同袍间的连结。缪里曾在仰望世界地图时,发现世界之大却没有一处可供她这个流着狼血的非人之人容身而哑口。对她而言,这样的徽记是有其必要。这能让她知道,她在这世上并不孤单。缪里腰带上侧望而坐的狼刺绣就是一个实实在在,能用手直接摸到的证明。「那是罗兹他们的信?」缪里擦完汗,绑好长长的头发后探头看信。「是啊,看来他们现在过得不错。」「呵呵,他们毕竟是世界最强的骑士嘛。」垂眼看信,诉说憧憬的她,脸上满是青春少女的表情,但是看到一半肚子突然大叫,连我都傻了。「啊……嘿嘿嘿。」就连缪里都有点难为情了。直按着肚子苦笑。「天还没亮就挥剑到现在,肚子不会饿才怪。我们去吃早餐吧。」我收回信折起来,离开长椅。「对了,你的剑鞘呢?」「啊,还靠在树上!」缪里赶紧往种在中庭中央的苹果树跑去,扎起的头发如狼尾般摇晃。鞘是海兰在骑士册封仪式上所赐,以金线绣上了狼徽,高级得很。不过尺寸是以高大的成人骑士为准,对现在的缪里而言实在太大,看起来跟小孩子偷拿出来玩没两样。这当中,陪她练剑的骑士也冲完水要回屋里去,缪里以一手握拳抵在胸上的骑士礼仪目送他离开。大概是有练习过吧,站姿很标准,连那么大的剑鞘都显得自然了。「嗯,怎么啦?」缪里回到这来,不解地歪头问。「……我发现你比想像中更像个骑士,刮目相看了。」她眨眨红色的大眼睛,得意地笑起来。「我本来就是骑士嘛。」这么说着的她,还拎起左手里的剑鞘,骄傲地抚摸上头的狼徽。「行为举止当然要配得上这个徽记才行。」那腼腆的笑容仍有些许少女的稚气,但是将剑鞘挂回腰际傲然挺立的模样,已开始散发不同于母亲贤狼的风范。其实她只要遵守礼仪,就能让一般的贵族千金自叹弗如了。假如她真能学会骑士的行为举止,肯定会是个走到哪都不丢人的淑女。「那真是太好了,祝你成功。」「嗯哼哼~」缪里一开心地笑,就露出了平常的表情。妹妹的成长让我很欣慰,希望自己也能提供助力。「既然要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骑士,你就从明天开始参加礼拜吧?」在骑士生活中,修习神的教诲是必不可免。正式说来,骑士团是隶属于骑士修道会,一个以修士为中心的组织。缪里过去都只把圣经当午觉枕头看,如今终于有理由要她学习神的教诲了。虽然我们是贵族海兰赋予特权的私人骑士团,并未加入教会组织旗下的骑士修道会,我的心态也没有因此改变。光是想像缪里安安静静阅读圣经,庄严地进行礼拜的模样,我就眼眶一热。没什么能比见到兼具优雅与虔诚的缪里,在春光下翩然微笑更让我高兴的了。若有这么一天,我这个不可靠的兄长也可说是将妹妹导上了正道吧。这条路真是漫长啊。我回想着过去缪里的种种恶作剧而兴叹时,眼前的她满脸厌恶地别开了眼睛。「……」喜悦愈大,失落也就愈大。不过现在仍是个好机会,我激励自己不能就此认输。「我说缪里啊,作骑士可不是只要挥挥剑就好,那样就只是剑士而已。要在生活中实践神的教诲──」她听我训话的样子,跟她拿树枝当剑挥,结果砸坏旅馆篱笆而捱骂那时一模一样。都能看见她紧紧盖起藏起来的狼耳当耳塞了。不仅如此,当这场毫无回应的训话说得我快使不上力时,她还像是久候多时了似的突然把脸逼过来。「可是大哥哥,你还没替我这个骑士买剑耶?」「咦?哇!」缪里抽起悬于腰际的剑鞘,一把推在我胸上,拔出木剑在我面前晃。「拿这种木剑哪里像骑士啊?」「……」自从册封骑士的事敲定以后,她不知拿这件事出来说了多少次。尽管海兰赐给她这个剑鞘作为骑士的象征,但如同宝剑奇谭的常见桥段,里头并没有剑。缪里对此大为不满,嚷嚷着既然成了骑士就需要佩剑,而我总是用女孩不该拿剑为由打回票。对我来说,不过是因为旅途中发生了很多事,为表诚意才与缪里结下骑士关系。再怎么说,缪里也不过是温泉圣地纽希拉的罗伦斯与赫萝托我照顾的待嫁闺女。若是放任她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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